我曾经认识一个非常奸诈的朋友,这朋友做点小工程,也算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虽然并不以认识他为荣,但因为工作关系大家相处得还不错。这个朋友年龄虽比我长好几岁但他依然尊称我为哥,我屡次制止他不要这样折寿地称呼我,可他就是不听使唤,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自我解嘲说这样称呼完全是朝着我手中的权力。
当然我手中也没有几个权利,那时我仅仅是雅砻江边一个偏僻落后的小乡的乡长而已。朋友就在我所在的那个乡修通村公路,不着僧面看佛面,他也许就是敬畏和忌惮我手中的权力吧!否则非亲非故,何以兄弟相称?
我到这个乡了工作一年后才渐渐发现其实这个所谓朋友的心特别黑。一个河南过来给他开挖机的师傅在他手下打工已经七八年了,他非但没有给挖机师傅支付一分工钱,还从师傅手中连哄带骗地借了二十多万投入自己的工程中,照挖机师傅的话来说连本带利应付四十万给他,这个金额是黑字落在白纸上,朋友虽目不识丁但在挖机师傅的多次催要下找人代写了一张欠条落上自己名字再用大姆指按上了手印的。
而我所在乡的通村公路建设工程款到位后,老板支取一百多万也没有支付挖机师傅欠款的意思,弄得对方非常绝望,直接跑到省清限办上访。
省清限办领导听说后那还得了,立马给县劳动监察大队打电话。
那段时间,我接得最多的电话就是县劳动监察大队攀大队长的电话,要求我给这个老板做思想工作,及时结清挖机师傅欠款,好给省领导一个交待。
我先从侧面了解了欠条的真实性,再向朋友证实事情的原委,做其思想工作,要求他及时结清挖机师傅的借款。
可是老板朋友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暗地里按兵不动。在多次催促无果的情况下,我只得从他余留在乡财政里的通村公路工程款中直接扣留这部分资金支付给挖机师傅。
这件事表面看是我主持了公道,伸张了正义,还得到了挖机师傅夫妻二人感激涕零的眼泪。
但老板朋友却感到非常恼火,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开始出现了裂痕。事后得知原来这个老板朋友最初的打算是黑吃这笔欠款,想借不识字的理由抵赖自己曾经打过欠条,其心之黑其容之耻简直难以言表。
听说挖机师傅通过上访拿到了血汗钱,老板手下从浙江过来的一个小工头也如法炮制,他跑到县纪委书记的办公室上访,甚至躺在冰冷的书记办公室的地板上赖着不走,弄得纪委书记非常难堪,电话直接打给了我,我依样画葫芦解决了工头的劳务费。
两个民工高高兴兴地拿到了钱,但我和老板却结了仇。他原本打算欺负外地人,黑吃对方的打算在我的干预下成了幻影。
大家见面还是装模作样地热情打招呼,暗地里却仇深似海。
我调走后的一天,突然接到了县纪委电话,说有一个问题需要我前去纪委配合调查,这让我云里雾里。
据县纪委的工作人员讲,是我的这位老板朋友实名反映自己的通村公路款一百多万块不知去向,要求纪委给予调查清楚。
朋友老板的这个举措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目不识丁的他何来勇气和决心做这么大的动作?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不得而知,但我心中是有把握的。我知道他的三百多万工程款已支取殆尽,顶多在乡财政按规定留有两万元的质保金。
随着纪委工作人员调查取证的深入,问题的焦点落在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领条上。
这笔款金额六十万,由通村公路所在村的法人代表村长打领条,盖有村委会的公章,有我这个乡财政所长同意支付的签字。而按规定通村公路属于村民自建,虽然工程由老板承建,但领款时老板是没有资格的,必须得由村委会领取后转付给他。
问题的关键在于老板说他根本没有领过这样一笔款,村委会主任虽然黑字落在白纸上打了领条也说没有印象领过这笔款,问支书和文书就更不清楚了。
纪委的工作人员感到事情非常蹊跷,他们甚至怀疑我做了手脚将这么大一笔款中饱私囊,他们甚至问我是否在城里买有一套房子。
天啦,这让我愤怒。但我还是理智地加以辩解,我的理由是两条,一是按规定工程款由村委会主任打领条盖村委会公章支取,只要工程按进度完成,我这个乡财政所长就没有理由不支付别人的工程款;二是这笔工程款不是一个小数字,不是六百、六千或是六万,而是整整的六十万,老板和村干部怎么会没有印象领过这笔巨款?
纪委的工作人员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方人多,一口咬定谁也没有印象领过这笔巨款;一方虽然人少,但理由似乎也很充分。
迷一样的巨款去向在纪委僵持了三天,最终在纪委工作人员的不懈努力下使对方防线彻底崩溃而得以水落石出。老板和三名村干部都异口同声地说他们想起了领过这笔款的事情,他们还不忘给自己找一块遮羞布说领款当天因为喝了一些酒,把事情搞忘了。
这不是赤裸裸的污告和陷害还是什么?我感到羞愧,居然与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纸永远包不住火,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经历这件事后,我觉得朋友有很多种。有的是看上了你手中的权力与富贵,趋炎附势,低声下气地想方设法与你接交;有的是看你有利用价值,处心积虑地与你联络感情,好在关键时刻加以利用;而有的则是看好了你将来潜在的价值,经常请你喝酒吃肉,你却浑然不知渐渐落入其设计好的圈套,还天真地把他当做真正的知心朋友来对待,凡事稍有不顺便找其倾诉,别人却在暗地里笑你瓜。
我觉得真正的朋友平时来往次数有限,相互间保持一定的距离,随时关注彼此情况,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这样的朋友没有利益格局,也不会彼此利用,大家能以心相待、坦城相交,没有忌妒和拆台,朋友好过默默祝福,朋友难过真心实意地帮助,即使能力有限也开诚布公地说明情况,争取得到对方的理解。
曲折的生活经历,使我算是看到人世间不少善恶美丑,也渐渐看清平时与人交往中所谓朋友的真实面孔,有的胸有城府,不轻易表露态度和观点,关键时刻说几句画龙点睛的暗示话语;有的玩世不恭,看似直言不讳,实则心怀鬼胎;有的沉默寡言,表情木然,看似草包,实则暗藏杀机。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虽积累了一定的生活经验,但远没有培养起像悟空般能辨别妖魔鬼怪的火眼金晴,还时常受表面现象的蒙蔽,与毒如蛇蝎的人做朋友,岂不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