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朋友家玩,看见桌子上摆着个不倒翁,感觉挺有意思,就过去玩弄了一会。不倒翁不大,十几厘米高,画的是一个老财主的脸,还给添上了几道黑黑的皱纹,笑嘻嘻的,顶着个大肚皮,非常滑稽。用手指弹了一下,它立马又弹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却始终是一张笑嘻嘻的滑稽脸。
阳光透过玻璃,刚好落在不倒翁的额头上,那一闪一闪布满皱纹的额头,却让我想起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说是故人,我却似乎从未真正跟他打过交道,至少好像没有交谈过,只是见的次数多了,心中印象比较深而已。他好像没有真正的名字,亦或是有,只是大家都早已忘记,打从我懂事那会起,就只知道他被叫做老李头。
其实从年纪上来说,那时候他并不老,四十不到,正值壮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了一张看似五六十岁的脸,黝黑的皮肤,布满皱纹的额头,确实跟个老爷爷一样。但有一点很奇特,他话不多,却特别爱笑,几乎见人就笑,这么些年少说见过他五六十回,他就一个表情,笑呵呵的,就像戴了个笑脸一样。
老李头特别勤奋,除了忙活好自家的二亩田地,他还经常到处找活,他会挖井,会打地窖,会做大锅饭,还当过水泥匠学徒,从一个农村人的角度来讲,他几乎是无所不能了,据说当时有个国有大企业想请他去做厨子,却被他拒绝了,他也因此被扣上了傻子的大帽。
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能力上还是不容质疑的,村里村外,凡是有红白喜事,只要老李头得空,大家都愿意找他掌厨,不仅是他做的大锅饭好吃,而且工钱还便宜,其他厨子大多收费一百往上,他却始终只收六十,好多年未曾变过,有人曾当面骂他傻子,他却依然笑呵呵的,好像没听到一样。
听说有那么一回,老李头帮老杨家挖井,可能地势选的不太好,挖到十多米了,还是没有水,刚好老杨的侄子家也在挖井,要借长梯子一用,就这样把梯子拿走了,剩老李头一个人在下面,他拿着铁镐敲着敲着,约摸过了十几分钟,突然水大如柱,很快就漫过了他的膝盖,老杨赶紧叫人把他拉上来,可在关键时刻,绳子断了,还掉在井里,由于太高,绳子太轻,根本就抛不上来,这可把大伙急坏了,正当大伙想安慰他时,却发现老李头依旧笑呵呵的。
“没事,我会游泳的,我可以借着水势沿着墙壁爬上来。”老李头笑嘻嘻地说道。上面的人都急得跺脚,有些跑去找绳,有些跑去拿梯子,老李头却真的顺着水势爬上了一些,只是后来水不再上涨了,他才停了下来,最后大家找来绳子才把他拉了上去。
那时我还小,觉得非常好奇,就问我的父亲:“爸爸,老李头真的不怕死吗,他真的那么开心吗,每天笑呵呵的?”父亲点了支烟,沉默了一会,笑着对我说到“傻孩子,人怎么可能不怕死,只是他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所以一切的困难都打不倒他罢了”。
当时的我也是似懂非懂,只是后来长大了些才知道,老李头由于家里太穷,娶了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媳妇,家庭的重担基本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他到处学习做工,才会变得无所不能一样。
他曾经有两个女儿,老婆在生二胎时难产死了,大女儿在出去打工的第一年寄了五百块钱回家,之后就再无音讯了,据说是嫌家里穷跟人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独自抚养小女儿慢慢长大,却似乎从未抱怨,只是额头的皱纹多了一圈又一圈,而已。我想,也许他就是生活中的不倒翁吧。
我也忘了是哪一年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老李头,也从未听谁提起过他,好像一下子人间蒸发了,又好像是压根就没存在过一样,不管是挖井还是红白喜事,再也听不到老李头这个名字了。只是在我的心里,却始终有个叫老李头的人,有个只会笑呵呵,从不向生活妥协的人。
阳光打到了我的眼睛,让我的思绪戛然而止,看看桌子上的不倒翁,不知何时已经稳稳的立在那了,还是那样一副笑嘻嘻的脸,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滑稽。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她大女儿良心发现,把老李头给接走了呢,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成了老财主,在笑嘻嘻的享福呢。嘿,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