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8日，星期四，晴。
“妈，别加了，你不能吃那么多辣椒油。”王芳低声央求。
“多吗？不多，我不吃辣椒嘴里没味。”王芳妈妈把辣椒油往馒头上使劲抹一下，接着又咳嗽起来。
“你现在喘得这么厉害，医生说了不能吃刺激性食物。”
“医生是这么说的吗？医生就说我肚子没毛病，不用吃药，她说我不吃辣椒油了吗？我看就是你们不想让我吃。怕我吃多费钱，那你们也别想吃得到！哼，养儿养女有什么用，女婿更是外人！”老太太端起一碟子辣椒油，直接扣在了沙发上。
这样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没法呆下去。林涛换下拖鞋，溜达下楼，不由自主地走到同一个小区里的妈妈家里。
“你别跟你丈母娘计较，她的脑子就是有点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甩手出来，让王芳自己在家里多难过。”林老太太不停地数落儿子。
“她那脑子怎么叫有毛病，不就是栓过一次吗？这两年连药都停了，医生说根本就没事，她却怕的要死，一天到晚给自己找药吃。她最近哮喘病发了，一碰辣椒油就格外厉害，王芳不让她吃她就闹脸子给这些人看。”
“凑合吧，谁让她是王芳的妈妈呢？又没个老伴，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也怪可怜的。”林涛妈妈只能一个劲地哄儿子。
“这几天她又说拉肚子，我们领她去医院看过了，她的肚子根本就没有毛病。嫌弃我们没有给她买药，这在家里纯粹就是没事找事。”
“她这又不是头一次，这三年你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快点回去帮王芳收拾收拾。”
“待会儿再说，”林涛低下头，看到茶几下层放着一盒阿莫西林，“怎么，你和我爸谁的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从抽屉里面找出来的。”
“给我吧，”林涛似乎沉吟了一下，“正好我的嗓子有点疼。”
林妈妈赶紧凑到儿子身边，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要感冒呀？”
“没事，快好了。可能是我丈母娘这两天闹腾太厉害，我有点上火。”
林涛回到家里，王芳已经把沙发套换了下来，正在卫生间里搓洗。丈母娘坐在客厅里，兴高采烈地看电视。“林涛你回来了，我都快渴死了，快给我倒点水。”
“妈，你面前不是有水吗？你自己倒着喝呗。”林涛有些无奈。
“这个水杯太大了，我拿不动。我老了，手没有劲。”
“你不是一直用这个杯吗？”林涛心里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丈母娘的岁数并不大，不到70岁的人却整天说自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你天天领她到医院里开药。好像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药丸能让人长命百岁，延年益寿一样。
家里什么事情也不用她干，她还不能让别人闲着，指手画脚没个消停的时候。去街上溜达，她又发扬居家过日子的精神，在垃圾箱里遇到颗烂白菜也能抱回来。
说得轻了，她假装没听见；说得重了，她就要死要活给你看。甚至有一次，因为他和王芳没有时间带她到医院看“病”，她就使性子，躺在床上一天不下地，大小便都随便撒在床单上。这是一个生活可以自理的人，却活活能把两个成年人逼疯的节奏。
过一天是一天吧，林涛总感觉自己的日子看不到一点光亮。没想到第二天，王芳妈妈却死在了家里。
是下班回家的王芳发现的。每一天她都比林涛上班早下班也早，没想到那天回去，却看见老娘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脸色青紫。王芳打了120急救，林涛急急地赶过去，正好听见医生说病人已经死亡了。
他杀不可能，自杀似乎也没有道理。尸检结果出来以后，说是药物过敏导致的喉头水肿引起呼吸困难，休克而死。王芳妈妈把林涛拿回去的那一盒阿莫西林都吃光了，她本来就对阿莫西林过敏。
“阿莫西林是我早上要带到单位去吃的。出门换鞋的时候放在鞋柜上忘了拿。咱妈在家里就自己把它吃掉了。”
面对这样的解释，王芳也不能说什么，哭过闹过以后，老人入土为安，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那盒阿莫西林是林涛故意落在鞋柜上的。“这药治拉肚子可好用了。”这是林涛出门前，对王芳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