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孤单吗?
——不怕,我享受安静的空气,一个人轻盈放下所有束缚。
——我也曾如你这般。
——那如今呢?
——我不敢,怕空寂吞噬我。
看着载着她的公车离开,我抚了抚微湿的鬓发,指尖划至嘴角,才发现它依旧僵硬地微翘着,费劲的向下拉了拉,最终恢复了面无表情,转身向反方向的暗夜中走去。
你是否见过他们?他们的眼睛里藏着读不懂的故事,他们进退有度、温礼待人,彼此间却隔着一段捉摸不透的距离。我喜欢眼里有故事的人,却心疼那心里的故事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
今天为止,我和青燕认识整整一个月。一月前,我们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月后,每晚会在与她约会结束后在公交站台目送她离开,然后搽着昏暗的路灯独自回到学校。我不知她年龄,不知她住址,也不知她婚否,可她会讲故事,这些故事深深的吸引着我,让我不顾风雨、酷暑,每晚赴她的散步聊天之约。
其实她的故事很假,假到她讲完第二句,我就会发现与第一句是矛盾的,可我觉得这个神秘的女人是在考验我,因为她眼睛里的故事瞒不了我,于是我认真的听,试图从字里行间去捕捉更深层次的故事。
可我失败了,因为她的故事真的很扯,像那些中二少年少女的意淫。
每一个故事的主角都是她自己,起初这个设定让我及其别扭,脑子的神经使劲撕扯着我,那些纠缠的神经纠缠在一起舞动,像是一只青春期的大蜘蛛,叛逆的要从我的脑子里钻出来,顺着鼻腔爬进嘴里,我得使劲用我的右手去使劲捏左手的指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能忍住不将自己堆积的负面情绪啐在她脸上。后来我对此设定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究其原因,不是她的叙事方法成熟了,而是我长大了,已经可以像个大人一样去忍受一个“白痴”了。
我听了很久她的故事,述说那些故事时,她喜欢微微抬着头,眯着眼睛,像在回忆过往,偶尔指尖会夹着根烟,点上,却不抽,满眼的无所谓,直到燃到烟蒂,略弯下身子,修长的指尖将烟头按在地下,留下淡淡黑色的灰烬,姿态美的不得了,比起她说的那些故事,在我眼中她更像个故事。
后来,我们两个有了浑然天成的默契,互不询问对方的隐私,却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她静静说,我静静听,偶像好奇地对剧情发问,她也会很耐心的将剧情圆回去,让我及其舒服的相处模式。我们之间就是唯一联系就是她口中的故事,直到有一天她打破了这平衡,破天荒的没有说故事。
那天是夏天最热的几天之一,前几天我在家避暑,她每天必问候我何时归校,像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小心翼翼,黏黏腻腻。我是极不愿返回合肥这个火炉,奈何抵不过死缠烂打,买了回合肥的车票,中午到的学校,约好了晚上校门口见面。这个天气,散步就像是走在热气腾腾的蒸笼,低配版桑拿房了。
晚上我扎着麻花辫,穿着连衣裙,踩着凉鞋踢踢踏踏的到了校门口,远远看见前方红红火火一团,格外引人注目,她看见我便快步走了过来,黑色的大卷,红色的露肩长裙,踏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出的尽是风骚。我惊呆了,转身就要往回跑,她眼疾手快扯住了我的胳膊,嘟着嘴,做作的嗲着嗓子说:“哎呀,小小婷,好久不见,怎么见着我就要跑啊”。
我累个去,不跑能行吗,你个青楼老妈妈。
畏畏缩缩的跟在她身后,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安全意识,轻易怎么就跟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扯上关系了呢?万一是个坏人呢?想到这,我便往前一步,走在她前面,净往人多的地方蹭,她跟在我身后也没反对。一时间尽是走路的西索声,没有人开口,似乎一星期不见,让原本就看似缥缈的默契生疏了。不明白她为何不向之前一样讲故事,不过眼前这尴尬的场景让我手足无措,生硬的找着话题——
T:你很喜欢讲故事吗?
Q:那你喜欢听我讲的故事吗?
T:挺有意思的!
Q:真的?
T:真的!
Q:是我有意思?还是故事有意思?T:故事很有意思,你也很有意思,你好像一个大故事,一点点造出好多小故事。
Q:呵,你圆滑的很,天天这么端着累不累?
T:我觉得你像个寂寞的青楼老妈妈!扯磕的拉着姑娘说假话,说年轻时书生爱慕自己却不得已分离。
Q:我的故事很假?
T:你整个人都很假!
Q:........
T:真话好听吗?
Q:......很真诚
T:可是刚刚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Q:?
T:我不懂为什么大家总觉得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真话一定要是戳心窝子,鼓励的话却总被认为虚伪,发自内心的赞扬被所谓自以为有个性的人认为是跪舔恭维的话!
Q:这世界假的人太多了,想的太透彻于人于己都不利,按自己的想法来,这世界少的已经不是刺耳的忠言,扎心窝子的刀子随处可见,可失败后拍拍你头的那只温柔的手好像被砍掉了!
T:嗯!我想成为那只手。
Q:你害怕孤单吗?
T:不怕,我享受安静的空气,一个人轻盈放下所有束缚。
Q:我也曾如你这般。
T:那如今呢?
Q:我不敢,怕空寂吞噬我。
Q:我编过很多故事,可我总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我会自己去演绎故事,然后把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去撰写这个故事,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故事里了,好像没有属于我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都已经有一个我了,故事外的我,对,就是你面前的这个我。
我一时心里五味陈杂,不知如何去回应,觉得很恐惧,又很疼惜,那样的绝望,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只是应该很痛很痛。之后我们便偶尔出去走走,不再说编造的故事,只是随便聊聊,有时她会跟我说起她经历的那些故事,我也不敢深问。
今天是相识一个月整,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她说她来了这里两个月,却把一个月的时间用来和我交流,很惊讶,但她说可能在相处最融洽的时候断了联系是最好的保持友情的方式,我不太懂她,可也知道这是在暗示我们今后最好再也不见。我不知道她下一站去哪里,但我知道,她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之后还要走很远的路,可她从没想过回头,像个勇士一样,大踏步往前,心逐渐被故事里故事外的彷徨占据。
你走了很远的路,眼里装满故事,可心装进去的人被你一个一个赶了出来,还在一路走一路丢,突然有一天感到了绝望到令人窒息的孤寂,像个生病的孩子,求安慰求抱抱,原先高冷的人变成了话痨,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吐泡泡。那你回头好不好?看过你留下背影离去的人太多,路边曾为你遮阴的大树看过,成都街头的红绿灯看过,你着白裙徜徉花海时羞怯的花朵见过······你不是自己编造故事里的主角,你是我故事里的主角,是很多很多喜欢你的人故事里的主角。
她说的那些故事很多,我会整理成册,希望有一天她在远方,偶尔翻阅网页,看到这些故事,这些她恐惧孤寂时为了逗小姑娘瞎编胡造的故事,会不会胸口溢满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