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故乡
像我这种生于斯,不出意料也会死于斯的人,大概是不能感同身受故乡这个词。
每年春节都会和在外回家的朋友喝酒聊天,酒过三巡,一个朋友聊到酣处,竟然潸然泪下。他说,今年回到家感觉到了故乡的陌生,一切都很生疏,年味也很寡淡。但他领着孩子从老家一直走到他的小学,快到小学的路口有一幢土坯制的老房子还没有拆,虽然已经坍塌破败,但在拐角处的土坯上还留着他当年用石子划过土坯墙的痕迹。他说他当时就留下泪来。那一刻他从心底感觉到回到了家里。
我眼前忽然有了这么一个画面,一个蹦跳的少年,背着书包,拿着石子划过土坯墙上。远处同学向他招手,他赶忙扔下石子,把书包背带往肩上扶了扶,赶上他的同学,几个少年一起跑向学校。现在的他的手拂过土坯上的划痕时,还能否感受少年时的他手的温度。他在异乡追赶公交车时的脚步,是不是也如当年他跑向学校那般轻盈。十几岁的梦想,三十几岁的他是否还能记起。
故乡忽的在我心中具象了起来。故乡是不是屋后面的一口老井,上面盖着厚重的石板。故乡是不是春天里满树槐花,是不是夏天的半夜把你惊醒的雷,是不是秋天咀嚼绿色的棒子秸时让人喉头抖动的甜,是不是冬天门前干枯的水塘里铺满了雪,孩子们从坑顶滑到坑底时,头上蒸腾起的热气。
我忽然能理解那些远方打拼归来的朋友,他们回到家总是邀上儿时好友喝酒,酒桌上聊来聊去总离不开少年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每年乐不疲此。也许这就是他们回家的仪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记住家的感觉,才能知道此时他们真真正正在家里。他们才会俯下高大的躯体,用身高一米二时的眼光审视故乡的天,故乡的土。用身高一米二时的鼻子呼吸故乡的空气,闻到故乡的味道。
关于春节
成年后,春节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就像贾樟柯电影里面的场景,天空铅坠,大地苍茫,鞭炮声始终是远方的若有若无。
我觉得春节不该是这样子的,我想到有一年30晚上彻夜大雪,雪花很大,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雪花的形状。还记的邻居小盆友的鞋底闪烁着光,那是我儿时想得不可得的梦想。
春节应该是父亲每年都用油漆刷的绿色的大门,感觉整个春节都弥漫着那种好闻的油漆味道。还有用开水烫的浆糊,红色的对联糊在绿色的大门上,满眼的新,就像少年的我对未来的渴望。
春节应该是母亲每年都用海带炖的猪肉,宽宽的海带,厚厚的猪肉。就像青春期和父母争吵的我,家对于我来说并不能称之为美味,但就像海带炖的猪肉,厚实油腻的让人心安。
我会给我的儿子说,他的爷爷当年买来的土制烟花,能喷出两米多高的火树银花,这能让他的爷爷向邻居吹嘘几天。我会告诉我的女儿她的奶奶会凌晨三点起来下扁食,为了能让家里的长辈第一个吃到咱家的扁食,这也能让她的奶奶在妯娌们面前头昂的更高。
今年三十下午祭祖,坟头仿佛亘古不变的立在那里,我走在祭祖的路上,这是我父辈当年走的路,是我儿时走的路,也会是我儿子要走的路。
一切仿佛都没变,一切仿佛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