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旧时光终将消散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清河喜欢柏宇,全世界都知道。

柏宇也知道,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只是假装不知道,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展露暧昧而省却要负责任的烦恼。

她时常觉得柏宇是个渣男,但是她控制不了那颗为渣男跳动的心。

她觉得自己很坏,因为好女孩儿在遇到渣男时应该远远躲开,而不是像她这样一边伤心一边犯贱,并且一贱就是七年。

从高中到大学这段青春最美好的时光,清河一头扎进渣男的海盗船里,从此其他人再也没入了她的眼。这些年里,她看着柏宇和各种女孩儿分分合合,从一开始的心碎绝望到现在的波澜不惊,她觉得她已经修炼成精,总有一天她可以平静地看着柏宇走进婚姻殿堂,然后狠下心来跟他再无瓜葛。

总有一天!

……但不是现在。


在柏宇以往的恋情中,多多少少都有清河的参与。倒不是说清河主动的,而是柏宇这个人的注意力永远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他永远喜欢新鲜漂亮的脸蛋,漂不漂亮是其次,一定要是新鲜的。当他急于寻找下一个新鲜面孔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分手时,就会拉了清河过来。

这个时候清河就会端出“正宫娘娘”的姿态,手起刀落解决掉那些妄图感化柏宇的“前任”。为此,清河把《甄嬛传》看了一遍又一遍,力求准确拿捏正宫气质。每当帮他解决掉麻烦之后,柏宇就会眯起他那双桃花眼,摸着清河的头说:“清河,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那一刻的温柔会迷惑清河的眼,恍惚间就觉得仿佛自己真的对他来说很重要。柏宇的温柔就像是一杯滋味醇厚的毒酒,清河明知是毒,还是心甘情愿一遍遍饮下。


学生时代有三种人最能吸引人的目光,一是长得好的,二是学习好的,三是很出格的。这三种特质,只占一种就足以引起热议,如果有人长得好学习好的同时又很另类,那简直是王炸,所到之处,必定得炸开一路繁花。

柏宇就是这种人。

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他们那所重点高中,开学典礼上以新生代表身份往台上一站,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他穿白衬衫,在大部分男生都还没觉醒发育的年纪,就已经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像掬了漫天星河,让人只想沉溺在其中。

他在讲台上大谈“五讲四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语气诚恳,在全校师生心里种下了阳光积极的学霸形象,转头就砸破了高二学长的脑袋,理由是那个学长冤枉他勾引他女朋友。于是开学第二周的升旗仪式上,柏宇又站在了红旗下,只不过这次念的是检讨书。

他站在国旗底下念:“长得好看不是我的错,但是打架确实是我的错。作为祖国的未来花朵,我应该做好榜样,我在此郑重承诺:下次如果遇到不分青红在白冤枉我的人,我一定保持微笑,掉头走掉,不与傻瓜论长短……”语气同样诚恳,好像在新生代表致词。

这场架不仅没有削弱柏宇的名气,反而在他本就爆红的名气上添了一把火,呈现如日中天之势。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颜值逆天会打架的学霸,那天之后他又多了很多似真似假的传说,连清河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乖女都记住了不少:

传说柏宇初中就是校园传奇,每天收到的情书都能塞满桌洞,柏宇从来不拒绝也不回应,遇到当面递情书的,总是礼貌接过,同时还会温柔告诫:同学,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哦;

传说他从来不学习,上课都是睡觉,但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老师拿他也没办法;

传说他当年以一当十,把来挑衅他的小混混揍得落花流水;

传说他家里超级有钱,住的是别墅,上学司机接送,有人看到那天柏宇家的司机带着白手套,打开了劳斯莱斯的后座,在柏宇矮身坐进去后,恭敬地关上了车门……


传说是真是假清河并不在意,因为一开始的清河并没想过跟柏宇有交际。

这种太明媚张扬的存在就像是太阳。太阳高高在上,会让你觉得温暖,但若试图靠近,只会瞬间化为虚无。

但是命运的齿轮显然有它自己的转动轨迹,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时候高中的座位排列大多按照考试成绩来定,所有学生都被赶出教室,班主任像一个命运的独裁者一样,手里拿着决定生死的成绩单,被叫到名字的同学可以进到教室里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成绩越靠前,选择权越大,到后面的,就只能填萝卜坑了。

但是清河的班主任是个另类。

他认为这样的排位方式太过冰冷无情,会打击那些一次成绩没考好的同学的自尊心,因此宁愿每次为了排位烦到头秃,也坚持自己安排座位。

那时候的柏宇已经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对象。他成绩好,但他从来不学习。不管给他安排到哪,他总是能迅速开发出同桌的话痨潜质:女生觉得他帅,总是很轻易被他吸引;男生觉得他酷,对他充满了好奇。

因此虽然他自己话不多,但他可以让前后桌都变得话多。

班主任很头秃,认为他严重动摇了军心。

所以这次排座位前,班主任单独找到了清河,想让清河和柏宇坐同桌。

班主任的理由是,他观察了一阵,发现清河是班上最有定力的人,外界的事情很难影响到清河,所以他相信,清河一定能坚守本心,不为所动!

虽然觉得不知道怎么得出来的结论,但是清河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点头答应了,自然又赢得了班主任一连声地夸奖,于是清河就这样和柏宇成了同桌。

班主任把他们的座位安排在靠窗的位置,清河坐里面,但是柏宇不乐意,因为靠窗的位置清净,他好睡觉。于是他踢了踢清河的桌腿,清河抬头,看到了那张皱起来也好看的脸,阳光在他的头上投下一个个小小的光斑,照得少年的脸愈发明朗。

“换个位置呗,我想坐里面。”

这是他俩之间的第一句话,柏宇嗓音清润,尽管语气有些不耐烦,但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清河虽然没跟柏宇讲过话,但是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早就率先在心里给他打了个“不好惹”的标记,她不想多生事端,于是默默站起,把自己的东西挪到了外面,并自觉站到了走道里给柏宇让座。

清河的沉默和配合让柏宇有些意外,他抬眼看向新同桌,突然发现新同桌长得还挺可爱的,脸圆圆的……倒不是因为胖,相反她很瘦,脸是娇小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此刻因为有些紧张,瞪得圆圆的。

柏宇想起刚学的课文里的描述:像一只误入林间的小鹿。

怪灵动的,他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清河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好在他迅速移开了眼,敷衍地道了句谢,就坐进了座位,趴在桌子上开始补眠。

见他趴下,清河松了一口气,坐下的一刻,她开始有些后悔,不该答应班主任的,柏宇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惹。

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

清河稳如泰山,柏宇最大的爱好是睡觉,反正清河很少见他在课堂上清醒过,有时候清河会忍不住好奇他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睡觉归睡觉,有时候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站起来茫茫然,清河给他指一指老师问的问题,他扫一眼,就能给出正确答案,学习天分实在是让人嫉妒,老师也对他无计可施。清河并不是自愿帮他作弊的,只是她不吭声,他就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踢清河的腿。第一次被踢的时候清河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幼稚的举动是她的同桌做出来的。她觉得他可能就是想戏弄她,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在乎老师同学对他的看法的人。


第二次讲话是在同桌半个月后,那天清河大姨妈来了,痛经得厉害,实在无心学习。于是在自习课上,偷摸出藏在桌洞里的手机,耳机线从袖子里穿过,藏在手心里,手捂在耳朵上,作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耳机里播放的是落日飞车,他唱:

“I do wanna say it to you my babe,I’m down to your drain.”

悲伤又浪漫。

清河听痴了,因此没有看到本该在睡觉的柏宇坐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出去,扭头一看这个平时自己只要一动就瞪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看过来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起来的同桌,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乍一看好像是在思考问题,但怎么看怎么僵硬。

不太正常。

柏宇叫了她一声,她没动。

他眯了眯眼,悄悄凑近,在清河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老师来了”,果然看到清河瞪大了眼睛,又亮又水润,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柏宇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清河被他这么一吓,手里的耳机甩了出来。做坏事被抓包,清河迅速红了脸,她脸皮还是太薄,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办,又怕动作太大引起前后桌注意,因此只能抿紧嘴唇扮高冷,她自认为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定很冷,殊不知红着脸一声不吭的样子在柏宇眼里就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白兔。

突然就想逗逗她。

柏宇故意说:“哦~原来乖学生就是这么做榜样的啊。”

他语音含笑,明显是调侃,清河却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正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耳机线,自顾自地把上一刻还在清河耳朵上的耳机带入自己耳朵里,听了一会儿,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落日飞车啊,想不到乖学生原来也喜欢这种调调。”

然后凑到清河耳边,清河来不及分辨突然闯入鼻尖的好闻的气息,就听到他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听落日飞车,睡心上人啊~”

清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高一的学生说出来的话,她觉得柏宇这个人真的很恶劣,瞪了柏宇一眼,夺过被他擅自抢去的耳机收起来,翻开课本认真学习,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她想:不该放松警惕的,柏宇果然还是很危险。

自那天起,清河打定了主意不再跟柏宇讲一句话,课上老师点柏宇起来回答问题,清河只当不知道,柏宇竟然也没追究,耸耸肩对老师抱歉说自己刚才没听,自然惹来好一顿苦口婆心的教训。


后桌发现柏宇突然活跃了起来。

以前他和清河井水不犯河水,柏宇可能看出来清河不太想搭理他,他就也不去招惹她,基本上一睡两节课,如果要出去,他会敲敲清河的桌子,这时候清河就会自觉地站起来给他让路。

但是现在他如果出去,一定要拍拍清河的肩膀,回来之后还会礼貌地跟清河说谢谢,并且一定要听到清河回答“不客气”。

偶尔带一些小零食放到清河桌上,清河不接受他就隔着老远扔进垃圾桶里,他篮球打得好,零食在空中划过一条标准的抛物线,稳稳当当落进教室后排的垃圾桶里,“哐当”一声引起一片骚乱。后来清河也不敢拒绝,收起来胡乱塞进桌洞里,塞满了就拿出来给前后座分掉。前后桌同学得了免费零食,迅速跟清河关系拉近起来,所以一向存在感极低的清河莫名其妙交到了朋友。

柏宇却又不高兴了,他靠在墙壁上,两条手臂一前一后搭在前后桌的桌子上,吊儿郎当地警告前后桌:“那是给你们吃的吗?一个个手伸那么长,下次都给我自觉点。”

话是对前后桌说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清河,清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埋头装鸵鸟。

后桌施冉是个性子泼辣的女孩子,就是她最先表示了对清河的好感,随着清河的投喂,俨然已经把清河列入闺蜜行列。这时候一看柏宇不着调的样子,伸手把清河护进怀里:“你才自觉点,做个人吧柏宇,别想祸害清河,她是好孩子。”

清河觉得有点尴尬。

青春期男生女生的关系总是很容易就陷入一种尴尬的暧昧,她最怕听到类似这样的话,柏宇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对同桌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切,旁人看过来的目光自然就多了一丝耐人寻味,本来清河可以装不在意,但是施冉这么一说,就好像有点什么一样。

清河不敢去看柏宇听到这话的表情,她佯怒要去打施冉,让她别乱说。突然有人叫柏宇,在教室里的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清河站起来让柏宇出去,不经意看向窗外,是跟上一次不一样的漂亮女孩儿。施冉搂着清河的肩跟清河咬耳朵:“看他那招蜂引蝶的样儿,清河你可要离他远点。”

柏宇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杯水果茶,盒盖上还精心贴上了一颗小红心。他坐下后随手把水果茶放在清河桌上:“给你喝,你们女生不都喜欢喝这种。”

清河没拒绝,因为知道他不听,但那杯水果茶她也没有动。


高一那杯被遗忘在桌子上的水果茶,柏宇以为清河不喜欢,所以以后再也没有给清河买过水果茶,每次接过他手里加了双倍麻薯的奶茶,清河就会想: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小细节让她忍不住多想。

这该死的细节。

只能说柏宇实在很高明,他太知道怎么收买人心。刚开始清河会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清醒,他对所有女生都一样,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开始确实很有效,最近这个咒语的魔力好像越来越小了,清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头上立马接收到了柏宇投递过来的暴扣:“叹什么气啊,问你话呢,选文还是选理?”

清河摸着被弹的脑门儿没说话,柏宇立马放下了翘起来的腿,凑近拉开清河的手仔细察看,边看边说:“弹疼了?你也太娇弱了,我都没使劲儿。”

话说得不好听,语气却是温柔的。

清河又想叹气了。

他们这届班级实行班主任跟班走的政策,于是到了高二,他们几个还是坐在一起,现在愈发熟悉,倒真有了几分铁三角的感觉。

柏宇还是老样子,情书收不停,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不同的女生站在窗外眼巴巴等着柏宇出来,亲手把满腔爱意传递到他手里。

最近一段时间一个高一的学妹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学妹初中的时候就听过柏宇的大名,入学第一天就在贴吧扬言要做柏宇女朋友,每天坚持不懈,时间久了,倒能看出柏宇对她的那点纵容。

学妹来给柏宇送奶茶的时候,清河远远看见过,确实很漂亮,望向柏宇时眼里的爱意要盛不住,仿佛随时都要顺着光滑的脸蛋流下来。

最好能汇聚成河,把柏宇淹死在里边。

前桌男生调侃柏宇:“兄弟,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柏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我不好太绝情。”

施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唾沫:“渣男。”

柏宇不乐意听这话,拉来清河评理:“清河你说说,我怎么渣男了?我不也是因为太善良不忍心让人小姑娘伤心啊。”

清河觉得柏宇这种不拒绝但也不当真的态度更让人伤心,默默拉开了与渣男的距离。柏宇被她气笑了,手指头戳着清河脑袋骂她白眼狼,说零食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清河现在可不怕他了,她有人护,果然下一秒施冉把清河护进怀里:“你不要欺负我们家小清河,还有我告诉你,你既然都对别人不忍心了,就不要跟清河走这么近,败坏我家清河名声。”

施冉说话总是这么直接,清河以为柏宇不会接这话,却听到柏宇对施冉说:“清河又不一样。”

听起来语气莫名郑重,施冉被他唬了一下,没吭声。

“哪里不一样?”清河问。

柏宇愣了一下,随即摸着清河的头说:“你是兄弟啊,一辈子的!”

“啊~这样啊。”清河心想。

她拍开柏宇的手,认真告诉他:“不,你是姐妹,一辈子的。”

柏宇愣了,施冉笑了,清河转过头没再说话。


最终柏宇和清河选了理科,跟着原来的班主任,施冉和后桌选了文科,去了别的班,这是清河第一次面临分别,但她没时间感慨。

高中的时间总是这么珍贵,自从分了班之后,高考的压力好像立马像一座山一样压了下来,饶是清河一向成绩稳定,也不免有些紧张,就连柏宇最近睡觉的时间都少了,开始表现得像个为了高考努力的高中生。

高一的学妹在高三开学之后再也没出现过。柏宇好像完全没受影响,照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有一次周末大家出去玩,施冉打趣他:“说好的不忍心拒绝呢?”

柏宇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抹茶星冰乐,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想了想,真爱就应该停留在记忆里,就让她保留着对我最深沉的爱离我而去吧,那她余生都是美好回忆。”

这就是柏宇的感情观。

如果清河清醒一点,她就应该知道,柏宇这种人是没有心的,他喜欢游戏人间,注定不会为谁停留。

看清之后就该远离。

但爱情是盲目的。你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等你发现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


高考如约而至,考试完清河并没有很轻松的感觉,反而有些低落。因为她知道她即将面临又一次别离,而这次她有充足的时间去慢慢感受。

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坐在学校操场边,施冉带来了几瓶酒,这次他们可以放肆,没有人来管他们。

他们沉默喝酒,谁都没有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起,操场上有人放起了歌,是落日飞车的Slow.


“Yeah I’ll close my eyes, slowly we beat on the time.”


清河突然想起柏宇和她说的第二句话。那时候的柏宇在她眼里还是洪水猛兽,那时候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三年之后,他竟然坐在她旁边静静听歌,他们之间竟然也发生了那么多故事。

她忍不住看向柏宇,刚好跟柏宇投过来的目光相遇,很显然他也想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怎么也止不住。施冉觉得他俩神经,干脆抛弃他俩跑到操场中间,加入正在胡乱挥舞的队伍。

柏宇慢慢止住了笑,清河也沉默下来。

她抬眼看向天空,真好,漫天星河,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然后她听见柏宇说:“清河,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开车奔驰在加利福尼亚的无尽公路上,身后是落日,耳边是落日飞车的新歌,我们可以不说话,就这样一路行驶到世界的尽头。”

星光璀璨,那一刻,清河以为这是承诺。


那晚过后,他们谁也没有跟谁联络。记忆停留在一个奇怪的节点,清河不知道那晚柏宇是不是醉了。如果不是,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敢问,甚至不敢有“问”这个念头。因为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好像就给了自己一个暗示,承认了自己心存幻想,但她不能有幻想,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洒脱的人,所以他不再说,她也不再问。

成绩出来就是报考志愿了,分数跟清河估算得差不多,所以志愿填报起来就简单多了,本来清河的目标就那么几个。

填志愿的时候,几乎下意识就要填当时跟柏宇约定好的那个学校了。以前跟柏宇和施冉聊起将来要去哪里上大学,当时清河说想去一个靠海的城市,因为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海。柏宇一边说着,大海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对清河保证,将来要跟清河一起去有海的城市读大学。

好在及时清醒,她报了北边的一所大学。确定提交之后,清河好一阵恍惚,不知道柏宇会不会信守承诺去海边,如果是,那么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清河觉得自己内心是很平静的,但是那晚她罕见地失眠了。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她知道已经过了凌晨,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昏昏沉沉,竟然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一阵,铃声持续,她才回过神来发现确实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拿起一看,是消失许久的柏宇。

她按了接听,柏宇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清河你怎么回事儿?说好一起去海边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变卦了?打你电话也不接,还好我留了个心眼,黑进了系统找到了你的志愿,不然我们真的天南海北,你就等着哭吧。”清河这才看向手机,发现上午确实有一个未接来电,只是她一整天心不在焉,没注意到。

那边柏宇还在不停控诉,清河突然觉得吸入了一股新鲜空气,忍不住跟他斗嘴:“你不经过我同意,私自查看我的志愿?”

一击即中,柏宇不吭声了。随后像是要给自己找回面子一样,恶狠狠地说道:“总之我跟你报的是一个学校,到时候开学等我,咱俩一起去,我现在被我老爸威胁,在国外分公司实习呢,我开学之前回来,你等我啊。”

原来不是故意不联系的啊。

心头郁结了很久的阴霾彻底消散,清河听到自己对那头的柏宇说:“我等你。”

挂了电话,清河想:这也是一个承诺。

结果一等就等了四年。


当时清河以为他们俩是心照不宣,哪知那只是星光下的一个梦,转头柏宇还是把她当兄弟。

开学他俩一起去学校报道。清河报的是法律专业,柏宇报的是工商管理,打算毕业之后直接继承家里公司。

校门口有很多热情的学长学姐在帮新生办理入学,指路宿舍。

柏宇那张脸到哪都是祸害,一进校门就吸引了一众学姐的目光,甚至还有几个学长跃跃欲试。

等清河这边领好该拿的材料,那边柏宇已经跟学姐相见甚欢,学姐一脸娇羞地拿出手机,问柏宇的柏是哪个柏。

清河转头离开了。

大学四年,这样的场景清河经历过无数次,帮他甩掉了无数个纠缠的前任,渐渐麻木,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做兄弟很好,一边又忍不住幻想有一天能等到浪子回头。

最后浪子回头倒是等来了,只不过回头看的不是她。


清河在第一眼见到安楠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她想,这次柏宇可能要认真了。

她看向柏宇,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高二时那个出现了很久的小学妹。或许是因为柏宇此时眼神跟学妹很像吧,那是清河不曾在他眼里看见过的深情。

后来柏宇和安楠之间上演了无数次惊心动魄的离合悲欢,清河是每一次他们破镜重圆的见证者。每次分离,柏宇都会抱着酒瓶蹲在清河身边,一边喝一边控诉安楠一点都不爱他,她只爱自己,去他妈的,爱谁谁吧,老子不稀罕。最后总会抱着清河说:“清河你最好了,只有你永远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这些话听多了,清河的心已经不会再起波澜,因为她知道这些话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但是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你真的知道我爱你吗?那你怎么忍心对我这么残忍?

酒醒了的第二天,柏宇会很歉疚地给清河打电话,诚恳道歉:“清河,我又喝多了,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清河回答没有,他就会松一口气,接着说:“清河你最好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这真的是柏宇说过最不高明的谎言了,但是清河每次都会被骗到。

她想就这样吧,总有一天,我对他的那些妄想会被耗尽,那时候我就离开。


这一天来得不算早,但也不太晚。

那是大三的下学期了,清河已经确定保研,柏宇也被家里人安排好了出国,因为出国的事情,他和安楠又闹翻了。安楠觉得异国恋不容易维持感情,柏宇说那你跟我一起出国,跟我申请同一所学校,学费我可以负担。安楠说你把我当什么?你以为你是在包养我吗?

其实就是小女生想寻求存在感了,以前这样的问答发生过很多次,柏宇每次都会耐心哄她。但是今晚柏宇突然失了耐性,丢下一句既然这样那就分手,然后摔门而去。

清河被他叫出来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清河找到宿管阿姨千求万求才拿到出门的钥匙,怕他等急,是跑着出来的,刚到他面前站定,气还没喘匀,就被他一把抱住,酒气扑面而来,清河知道这是又跟安楠吵架了。

她任他抱着,思索着什么时候开口合适,他却先说话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去他妈的真爱,都是狗屁。清河,我不谈恋爱了,咱俩在一起吧好不好?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终于听到了一直想听的话,应该开心的,但实际上清河内心一片荒芜,她想这些年或许是她看错了,柏宇始终是个小孩子,希望小孩子对爱情认真是不现实的。她对柏宇的爱支撑了七年,这一刻终于消失殆尽。

她推开柏宇,看着他的脸,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

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在他不再对她冷脸的时候,但其实不是的,那一年,主席台上惊鸿一瞥,这个人就这么闯入心间。

这张脸现在看依旧是好看的,只是她不再迷恋了。

她缓缓开口:“柏宇,你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你曾经说过,想和我一起开车奔驰在加利福尼亚的无尽公路上 一直行驶到世界的尽头吗?”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茫然,清河扭头不再看他,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带我去,但是今天以后,我不再等了。我想告诉你,对不起,加利福尼亚我不能陪你去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祝你前程似锦金玉满堂。”

然后推开柏宇的手,转身,离开。

她没有去看柏宇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落泪,她以为她会哭的,但是很好,她没有。


大三的那个暑假,她独自一人去了加利福尼亚,租了一辆车,在海边大道上行驶,耳边是落日飞车的my jinji,那是他俩故事的开始。

Every time you lie in my place,

I do wanna say it to you my babe,

I won’t be too late.

My jinji don’t you cry,

in this world out of time.

Old time out of mind.

My jinji please don’t cry,

in this world out of time.

Time out of mind, out of mind.

          ……

阳光落在身后,她最终还是泪流满面。

她想,她不是在哭她无疾而终的爱情;

她只是在向自己的青春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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