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很可能将改变我几乎所有余生的信,是星期五寄到的。我所在的小城位于京津之间,那天天气不错,五月份清晨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洒水车过后淡淡的水汽和早就没有了泥土之后的城市的味道,我这天限号,所以背上单肩背,骑上单车,去新华路中段麦当劳吃我一成不变的早餐。或许真的是巧了,走了一阵经过一家单位门口,每日下午才会来我们单位送件的那辆邮政车正停在那里,熟识的师傅热情地喊我,说是有我一封挂号信。
这确实是一封看上去很私人的信件,因为这个信封就是我们常见的印象里的写信的白色信封,这个时代除了一些公文很少会有收到信件,我极为好奇地捏了捏里面的信纸还做了折叠,信封上我的地址是详尽正确的,落款却只是四个我们年轻时常用的那种“地址内祥”。清秀的字体看来毫无疑问是一个女子,邮戳显示此信发自无锡惠山。
趁着咖啡需要稍稍降温的时间,我打开这封我根本想象不到在那个城市会有谁给我写的信。所以,这五页的信纸就从第一句“飞狐,你好”开始,一下子就把我所有的时空召唤回到了一十五年前那个网络初兴,论坛为王的辉煌而自由的时代!
那时候我喜欢在一个“玫瑰社区”的文学论坛发一些矫揉造作却也算充满才华横溢天马行空的文字帖子,同一个版块的文友也会相互欣赏惺惺相惜甚至心生爱慕,大家都把文友想象成才子佳人的标准模样,男的必是风流倜傥,女的肯定貌美如花。我笔名就是“飞狐”,她笔名叫做“飘萍”。后来一夜之间论坛被莫名其妙地关闭,我们一众文友就突如其来地相互失去了讯息。
她的来信不是文学的,只是用最朴素的文字描述了她从最早的那家单位辞职后一次次重新找工作,多年闯荡到逐步稳定,也找到了可以托付的张先生,成立了小家庭,买了房子。他和先生偶然提起了当初的社区,说到那时候我们定了一个不能爽的十年约,我要去江南而且还要是在某个雨季,她在江南乌篷船上等我,温好江南独有的蜜桃米酒,顺流而下,也绝不酩酊,只要那种微醺。这是不足与外人道的属于文人的遐想,高山流水的张先生是懂得的。于是便有了这封信,只是最后也有一些责备,十年不到,又是五年,仍未成行,却为何故?
我想,浩如烟海的世事凡尘早就毫不容情地扯碎了每个少年都曾有过的诗,而时隔多年依旧持有这样的执念,更是弥足珍贵的如水晶一样的灵魂。“飘萍”还给我寄来了一箱“小桃仙”,我便在月起之时,取三杯一饮而尽,一是致敬不可往复的青春,一是感谢这不可说的自我救赎,一是想慢慢睡去以便看到明天最好的朝阳!
附记:小桃仙是低度米酒,不适合凡夫酒徒,不懂的人,怕是有些糟蹋了。因为这其实不能算做酒,她是我们破碎后又小心粘起来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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