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一个许久没见的五年级的小女孩大声地问我：“你怎么这么矮？”我有点儿尴尬。
今天，又在知乎上看到提问：你因外貌受到过怎么样的不公平对待？很多东西一下子从心里喷涌而出。
一
一年级的时候在外地上学，六一儿童节全校举行活动，老师决定选几个小朋友上台跳舞。很多小女生因为害羞不敢举手，我和另外三个同学都报名了，刚好四个。
我欢呼雀跃，兴奋了一整天。但是第二天，爸爸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告诉我我要退出表演。那时候特别不理解，跟父母哭闹，被爸爸骂了一顿，说我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
我退出了，表演队少了一个人，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对这件事很上心，她单独找了几个女生谈话，想找个人凑齐，但都没人愿意参加。最后只有三个人上台表演。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电话是她打过来的，而让我退出的原因是，我和她们身高有差距，不好看。她宁愿缺人也不让我上台。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受到身高的歧视，从此之后我无比痛恨长不高的自己。
二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同龄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越来越大。而且气色很不好，老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脸色发黄，而父母因为知识水平和经济问题，一直不当一回事，没有及时去治疗。
由于经常被熊孩子嘲笑，我变得越来越敏感。
对于长得矮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排队。物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做参照物，平常坐着没什么感觉，但是只要和别人站在一起，你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就会被无限放大。
我就是那个，永远站在队伍最前面，或者方队最左角的小个子。每次要排队我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直接人间蒸发。我想过无数种方法逃避排队，装病，故意摔伤腿，课间去找老师问问题等等，但无一得以实现。
我初中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学生平时绝对不可以出校门。而为了配合管理，学校每天进行一次操场集训，内容大概就是总结各班违规次数，处罚违反校规的学生，表扬拾金不昧，鼓励乐于助人等等这些琐碎的小事儿。
现在想起来，那时每天的集训就像是我的噩梦，在挣扎中被一次次送上刑场。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直到有一次我生病。初三下学期，那时我多年以来的贫血已经很严重了，连跑两百米都气喘吁吁。（后来才知道，我在青春期发育最好的那几年贫血严重，才影响了身高发育。）爸爸终于带着我去医院治疗了。
住院半个月之后我才返回学校，缺了两个星期的课。我以为，所有人都会对我的消失表示关心或者好奇，但除了几个室友，几个较好的同学，没有人发现我的不存在。
原来没有人在关注我，那我一直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跟你在一起觉得很自信。”她比我高不了多少，但在我这儿总能找到优越感。这也许就是我一直害怕的理由吧。
给了别人优越感，我留下很多自卑，在那些并不漫长的年华里过得很艰难，每天都如坐针毡。
三
之后我的贫血症状渐渐好了，也顺利地初中毕业了，到了一所还算可以的高中。
上了高中之后很少会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一方面是那个学期沉迷学习，忘乎所以，另一个原因是，周围人变了，没有人会一遍一遍地告诉我我有多矮了，我和同学相处觉得很开心。
期间给我最大影响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清。她和我差不多高，但整个人的气质很自信开朗。她对人体贴入微，时时刻刻照顾着别人，同时有礼貌，有上进心。跟她在一起我学会了很多，变得温和，开朗，自信。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脾气很好，从来没有对人发过火，总是乐呵呵的。
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爱笑的人，没有朋友自己也能看书自娱自乐，对着镜子也能傻笑，只是之前受到了太多外界的压力，神经有些敏感了。
我很感谢之前努力要考到城市里去上高中的自己，遇到的人，看到的事，都是和之前不一样的。
后来我才意识到：上帝对每个人是不平等的，有的人注定生下来要遭受别人的眼光。那些眼光各有不同，有人欣赏他困境之中的努力，有人却仍然只看外表。
后来每年过年回家依然会有很多聒噪的人喋喋不休，为我的前途担忧，我鼓起勇气出了几次门，经常要尴尬地假笑，久而久之觉得没意思了，就很少出门了，变得越来越宅。
直到现在，在家乡每个第一次见到我的人，都会对我的身高表示好奇。素质好的说：哇，我以为你是你家最小的呢。（我弟弟已经比我高了。）口无遮拦的就会说：你真矮，以后怎么混呢？也会经常听到这样的问题：你怎么不长高点儿？
我真的很想翻个白眼，你来个基因突变试试？
我不想谈素质，但诚然，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当众用别人的短处取乐，是高素质的一个体现。
以后我就一直想，我以后要呆的地方，就是没有人会在意我的身高的一个地方。
四
我的身高停止发育了，外表停留在儿童时代。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我的人都以为我是初中生甚至小学生。我对用自己的真实年龄让他们吓一跳这件事儿乐此不疲，经常让刚认识的人目瞪口呆。
前一段时间在辅导班给高一的一个班补习英语，我其实也才刚刚高三毕业，上大学半年，虽然高中的知识很扎实，但是心里还是没什么底。因为全班的人都比我高，随便拉一个学生出来都可能被认成我的哥哥或姐姐。
第一节课，我的出现果然让他们目瞪口呆。上了两节课之后，我才松了口气，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多吃几年饭，还是有用的。我发现很多东西他们都不懂，不只是书本上的单词短语和语法，课外的很多社会热点，科学常识很多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同时他们看事情的角度，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比较单一，也不太愿意表现自己。
回想一下自己高一，好像是比他们成熟一些。我大概是经历了很多别人没有过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成长得比别人快很多。
我终于第一次意识到了成熟的定义是什么。以前想着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儿，把外表弄得不伦不类，但一个人成不成熟，真的跟外表没关系，决定你的心理高度的，是阅历、思考深度和知识水平。
这里的阅历并不绝对指年龄，几十岁的人中也有幼稚鬼，十几岁的人也有少年老成的。
我现在已经很少为这件事情苦恼了，对外面的议论我不想理会，只宅在家好好过个年。因为事已至此，无法改变的话，就去适应吧。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比自怨自艾要好得多。（比如说坚持写点儿东西。）
五
长得矮有很多因素，第一个是基因，这很难改变。其次就是生长环境，十年前的中国农村，大部分人都是营养不良的，而营养不良严重影响身高发育。还有一些疾病原因，比如说侏儒症，佝偻病，小儿麻痹症，生长激素分泌失调等都有可能造成身高发育不完全。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一点毋庸置疑，只要真正成年了，你就没办法再长高了。
这句话有点儿残忍，我用了好几年才接受这个事实，承认这个会跟随一辈子的缺陷。如果你是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也为身高一遍一遍地苦恼，我在这里给出两点建议。
一、如果还在18岁之前，不管是生病，还是先天原因，都不要放弃长高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治疗，不要错过这个还能长高的时期。
二、如果已经年龄过大，骨骼停止增长，没办法再长高了，请参照前文，无法改变，就请适应，别再徒增烦恼。在生活中也可以学习一些小方法补救一下。比如，尽量避免和很高的人同台对比，研究穿衣显高的方法，培养干净清爽的气质，女生学习穿高跟鞋等等。
鉴于这么多年的挣扎的心路历程，我想对所有人说几句话：
一、不要嘲笑长得矮的人，她们长得矮并没有什么错，而且那种无力感是你无法体会的，请将心比己。
二、适当给一些鼓励吧，也许你的一句“你真可爱”就是可以让她们开心一整天，成为努力下去的理由。
三、现在很多岗位对身高都有歧视，如果你是那个把关人，希望可以真正做到不以貌取人，让长得矮的人也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
四、如果是家长，请关心孩子的成长，及时对孩子的不足进行关心和弥补，不要让他长大之后因为身高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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