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此岸,遥望少年时代勾肩搭背走在回家路上的我们,灿烂如花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无限艳羡。时间无法逆流,相忘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我已经忘记了怎么跟芳芳好上的。始于哪年哪月,早已找不到时间的只鳞半爪。也许是回农村老家读二年级的那个夏天。
好不容易把我拉扯进镇上的幼儿园,爷爷突然离世。作为村里出了名的孝子,父亲让我回农村老家读书,陪着独自一人的奶奶。可因为年龄实在太小,不够读一年级的法定年龄,就在姑父当校长的隔壁村小校读完了一年级,再转学回家。
我极其不情愿地回来了。我喜欢那个女孩们都穿着花裙子和体操鞋的幼儿园。村里的男孩,像一群叽叽呱呱的小鸭,围着我这个外来户一般的转校生。芳芳帮我赶跑了那一圈男孩子,像个救美的英雄。她顶着西瓜头,穿着男孩的汗衫短裤,一把拨开叽里呱啦的男孩们,拉起我的手,旁若无人的走出人群。板起的脸和装出来的凶相,活脱脱一个迷你版妇女干部。从此,我就成了芳芳的尾巴。
家里大人们忙着在镇上赚钱,老人们忙着在地里干活,我和芳芳忙着捡废铁。为什么要捡废铁,我不记得了具体原因了。村里石子公路边的草丛里很多螺丝螺帽,放学路上东摸西摸一路摸回家的我俩,在没有野果野花采撷拾掇的季节里,只能玩一玩这些金属玩意儿。趣味肯定是没有的,唯一的吸引力估计是卖了换钱买零食。村小门口的小店里,那些叫着老虎肉、唐僧肉、神仙丹等名儿的果脯零食是我们放学后必备之物。垫着脚尖,双手挂在柜台边,眼巴巴地看着老板转身取那一大包唐僧肉里的一小袋,绝不比女儿国王动情少。
和芳芳玩了一段时间后,我的花裙子变成了短袖短裤,连脚上的鞋子也越来越邋遢了。有时候拖叽着老妈的女士凉鞋改的拖鞋,就跑芳芳家玩儿去了。芳芳家旁边有一浜头,一到夏天,那里钓龙虾可好了。我俩先去田埂上拍几只青蛙,抓到之后直接拎起青蛙的一支腿,狠狠地摔到地上,直接把青蛙摔直了。系在竹子的钓竿上,就扔到水中,等待龙虾上钩。一个下午,我和芳芳可以钓满满一水桶。分了回家,给各自老爹下酒。
那个浜头的水,那时候还很清,三次掉进河里没淹死的我,做梦都想去那里游泳。芳芳帮我出了个主意,从家里偷条内裤去游泳。得手之后,我藏在了她家门前的小板凳下面,便去跳皮筋等大人们午睡。玩得太欢,竟然忘记了游泳这茬事儿。晚饭后乘凉,我看着芳芳爸爸笑颜盈盈地拎着我的那条裤头,正在啃西瓜的我僵成了竹竿。
我也不记得怎么跟芳芳一点点疏远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镇上的服装厂上班了,而我去了镇重点中学读高中。再回来,就没有什么了。
去年老家隔壁的胖奶奶过世的时候,正好暑假。回去的时候我碰到了芳芳。卷了大波浪,割了双眼皮,高跟鞋清脆悦耳。一双匡威球鞋的我,再也找不到那个汗衫短裤的芳芳了。
时间,是最伟大的魔术师。日积月累里,我们就把一些人一点点丢了,忘了,连告别都来不及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