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一个儿子的七姑

桂花树

听妈妈说七姑死了的时候,我正在读初三,七姑死去的时间,正是我家那棵大大的桂花树飘香的季节,阴历八月,我自己最喜欢的季节,每当风吹过,满村都是桂花的香气,也是我们村最舒服的季节,不冷也不热,板栗甜枣等成熟的季节。七姑却死在我们村最美好的季节里。

七姑小名叫七子,是我妈妈的舅舅的女儿,我们那边都直接叫姑了,我就叫她七姑。七姑的娘家也就是我舅公家在山里面一些,她嫁到了我们村,她家在我们家对面,我们之间隔了一条小河,七姑夫超级老实,我印象中都没有怎么听过他说什么话,他一直是个埋头干活的男人,他是个木匠,他家里兄弟有四个,他结婚后在村里找了一块地方盖了一小院房,那里就成了七姑和他的家。

七姑的大女儿比我小两岁,我叫她小名俊子,她是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姑娘。小的时候我会到她家去玩,每次去她家,要经过四个坟头,然后再上一个小坡才到她家,我一般只敢大白天去她家,即使大白天,有时候我一个人经过那些坟头时还是会不断念“鬼神不要来”碎碎念才敢去她家。

-01-

我对七姑印象蛮深,感觉她是那种有点不太明事理的人,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在农村很明显,肯定是非要一个儿子不可的生法。

她家只有三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客厅,一间大房子,一间大房子里要住他们一家五口人,她们家给我的印象是很黑很黑,就是白天开着灯都觉得黑的感觉,七姑也不太收拾房子,七姑夫出去做工,她就常去田间干活,任由俊子在家里做饭,带两个妹妹。

俊子是个很乖的女孩,我小时候很爱找她玩,我们一起玩小女孩的翻绳,跳皮筋,踢毽子......

俊子家和我家隔了一条河,一到发大水的季节,河水很湍急,我有晕水的毛病,每次过独木桥我就是拿生命在过桥的感觉,自从有一次小学老师带我过桥,到桥中间我觉得那个桥不断地往上跑,我感觉我要与河水为一体了,我直接死抱着我的小学老师后,小学老师一到发大水不允许我回家吃午饭,我通常都去外婆家,而外婆家和俊子家都和学校在一块地方,这样每到发大水的时候,我就和俊子一块放学,她回她家,我回外婆家。

-02-

有一天俊子不知道要到河对岸的小商店买什么东西,那天刚好发大水。她一般都在河对岸生活,估计发大水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过过独木桥,在一个发洪水的放学时间,俊子过独木桥掉到河里面去了。

我当时已经过完了桥准备回家,突然听到有人说有人掉河里了,我的小学老师最快速度去打捞她,我当时在小河边就知道是俊子,我在那心“砰砰”地跳着,心里不断地说“俊子,我的好朋友,你要好好的,老师你一定要救起她。”

知道俊子掉河里后,村里很多大人都到河边来帮忙,七姑知道俊子掉河里后就跑到河边嚎啕大哭,后悔自己发大水让俊子去河对岸买东西,她生怕失去了她的女儿,如此乖巧的女儿。

很幸运的是我的小学老师在河道下游救起了俊子,给她做了人工呼吸,俊子被救了。

我很开心我的好朋友俊子得救了。

-03-

经过了洪水事件,我没有问过俊子当时怎么回事,想来应该是和我一样“晕”桥了。

我小时候过独木桥在我的同学里面也是很有名的,遇到碧绿的大水我敢过,别人是慢慢过桥,我是跑着过桥的,因为我在桥上呆久了我晕得特别厉害,同学们都跟大人们说我是不要命的;如果是黄色的大洪水,我是彻底不敢过的,要大人背我或者我跑到外婆家去住,我到上初中后学了物理后知道了是参照物不对,过独木桥一定是要看桥的,不能看水的,否则就很容易晕水的。

我小学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住学校对面的同学们,发洪水时不用过桥,我也从来没给父母说过我晕桥,现在想来我真的命大。

俊子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又开始了白天上学,放学带妹妹们的生活了。

-04-

七姑和七姑夫却是成天吵架,每次一吵架就是鸡犬不宁,因为学校离俊子家很近,他们一吵架,同学们全都知道,对于俊子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我作为朋友也是不好提什么的。

他们吵完架,总要找个长辈评理,七姑就会拽着七姑夫跑到我外婆那说理去。我外婆是一个非常明事理以及信佛教的老人,她多数情况下都会说七姑不对,让她想问题周全一点,不要那么倔,把家里气氛搞得不好。外婆最后说“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刚好那天我在外婆家吃晚饭,我那会才上小学,第一次听见外婆说这话,我就在那笑,外婆就说七姑:“看,七子,连我家外孙女都在笑话你。”

七姑和七姑夫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就回家了。

-05-

我后来要小升初了,学习很忙,和俊子就玩得少了。然后我上初中就离开家了,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在初中校园里见过俊子,后来想来,她应该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

直到我上初三,一天妈妈告诉我说七姑死了,喝敌敌畏死的,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她疼得满地打滚,她家的女儿们在那大哭小叫,她喝的农药太多太多了,而且我们在交通不便的农村,等送到镇里的医院,七姑早就不在人世了。

外婆那会说:七子这孩子太倔了,说她什么也不听,哎,命太不好,人中又短,命薄,苦了她几个女儿和你七姑夫了,她走了是安生了,丢下这么个烂摊子可怎么办啊?

想来外婆可是七姑的亲姑姑,她离开也是让外婆很心疼的。后来我才知道七姑是因为她又怀孕了,去偷偷做了B超,肚子里还是一个女儿,她那天和七姑夫心情不好吵了架,就喝了些酒,然后又想到在自己生儿子的路上彻底绝望了,最终选择了喝农药自杀。

-06-

后来,我上高中回家,我家当时在村中间开了一个小商店,南来北往的村里人都要经过我们商店,我又遇到了七姑夫,我问七姑夫:七姑夫,俊子,可好? 七姑夫说:好着呢。

妈妈给我说:你七姑夫自从七姑去世后,因为当时他们最小的女儿才两岁,七姑夫必须出去赚钱,而家里太需要一个女主人了,后来有媒人做媒,给七姑夫找了八十公里以外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主人有两个儿子,男人因病去世,七姑夫就这样成了她的上门女婿。

想来我是有幸见过七姑夫后来的女人的,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说话麻利那种女人,刚好适合老实八交的七姑夫,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俊子的小妹妹在怀里,脸上满是心疼。

听妈妈说七姑夫一直是个重情义的男人,其实他当时没有让七姑非儿子不可的,但是七姑太要强了,觉得没有儿子就是自己没本事。虽然七姑离开了很多年,七姑夫过年过节还是会带女儿们到七姑的娘家去的。

-07-

后来听妈妈说,俊子的后妈其实还是蛮会算的,在农村如果娶媳妇是需要很大一笔彩礼的。很自然,俊子如果嫁给她大儿子,彩礼就省了。我见过俊子的继哥哥的,是个瘦瘦的男生,俊子最后就按照她后妈的想法,顺其自然地成了后妈的媳妇,成了她继哥哥的妻子。

俊子的妹妹有玲后来上了中专,她是一个很泼辣的女生,她现在基本生活在广州,她在做化妆品生意,她很坚决不愿意和俊子一样成为第二个哥哥的女人,她从此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了俊子她们一家的消息,如果再听到有关她们家的消息,我希望一定都是好消息。

结束语

安息吧!七姑!愿你在天堂里可以拥有一个你想要的儿子!安息吧,在农村因为重男轻女被打掉的那些还没有人形的胎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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