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爱喝酒,一日三餐不可不喝。
父亲总是在饭桌上给自己倒上一碗满满的白酒,然后慢慢地品尝。
父亲把酒碗放在鼻下轻轻闻一下,然后眯着眼嘴角笑出一点点弧度。
最后他就着碗沿慢慢吸上一小口,发出啧~的声音。他总是这么享受他的白酒,总是能喝到所有人都散了,才把碗里的酒换成米饭。
他最喜欢的配菜是炒花生,母亲会把晒干的花生放点猪油炒一把,最后撒点盐,一碟很香的炒花生就腾空出世。
家里种了好多花生,但是我们并不爱吃,一件东西存在得太多了总是不讨人喜欢。
父亲虽然很爱酒,却从不让我们碰酒,可以说父亲爱酒如命,我们连摸一下他的酒瓶都是不可能的!他会把酒瓶藏在有锁的柜子里,只有开饭的时候,才会打开那个柜子,取出他的宝贝,倒上一碗,继而放回那个柜子里。
不知该说父亲酒量好还是自制力强,每一次喝酒他只喝一碗。我从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一年元宵节,母亲把父亲从集市上带回来的鸡宰了祭祖,晚饭就是这只鸡了。我们家在农村,又养着4个娃,家境很不好,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好菜,每天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一只鸡是兄弟几个惦记了好些天的。
母亲厨艺很好,至少在我们看来是很好的,她总能拿最少的配料做出我们最喜欢的口味。
母亲最拿手的除了父亲的钟爱炒花生,还有白斩鸡。切得整齐、厚度适中的鸡肉带着薄薄的鸡皮,拌着酱油和剁碎的姜末,简直是人间一大美味!
我们早已围了一桌,等着母亲端出绝世美味,父亲也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就着凉了的炒花生慢悠悠地喝起来,脸上是和孩子们一样的欣喜与雀跃,笑得眼角的皱纹像把褶皱的折扇铺开。
我们好像饿了好几天,肚子咕噜咕噜叫不停,口水吧唧吧唧往下咽。母亲才把白斩鸡端上桌,孩子们一哄而上,赶紧夹自己喜欢的那一部分,每个人都吃得吧唧吧唧响,吃得一嘴油。
父亲还是淡定地品尝他的“美酒”和炒花生,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
我抬起头看见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好奇地问他:“爸爸,你不喜欢吃么?很好吃的耶。”
“你们吃,你们吃,我还要喝酒呢!”说着他又拿着碗灌了一口。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大伙儿吃饱喝足了都散了,我因为多吃了酱油还在席上喝着开水。父亲刚把他的酒喝完,那个装着酒的碗换上了白米饭,盘子里还零星地躺着几块鸡脖子和鸡头,父亲扒拉几口饭,筷子伸向装鸡肉的盘子,夹起一块鸡脖子,细嚼慢咽起来。他吃得真干净啊,好像恨不得连鸡骨头都吞进去。我一直以为他只爱白酒和炒花生呢!原来他也逃不过鸡肉的诱惑呀!
父亲爱上鸡肉一点也不奇怪,那么美味谁不爱才奇怪呢。我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爱吃炒花生,吃了十几年不腻,我们早就对炒花生敬而远之了,还有他的白酒,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味道?令他一日都离不开它?
虽然我们也想尝尝那酒的味道,但实在是无从下手,他太爱他的酒了,酒瓶子我们都不曾摸过。
“孩子他爹,快帮我把水缸抬上去!”母亲在外面叫起来,父亲应了一声,放下筷子,走向门外。
父亲的白酒瓶子,静静地站在桌子上,像是被人遗落的琼浆玉液,孤独而又暗暗地散发着神秘的幽光。
我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或许我可以拿来尝一尝,是不是真的美味得会令人上瘾?
可是父亲知道了会打我的,他会说这是他的宝贝,早提醒你们不可以动;他会说我才10岁,喝酒会醉得忘记爹妈。
可是那瓶酒就在那里,现在只有我在它的面前,我喝一点点他们也不会知道。
是的,趁父亲还没回来,赶紧动手,我就不会被发现了。
我一个神速,拿着我的碗过去拧开那瓶“神圣的白酒”的瓶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在碗里,赶紧把瓶盖盖好,我坐回自己的座位,双手捧着碗,学着父亲享受的表情沿着碗沿汲了一口。
我感觉我要飘飘欲仙了,我觉得我尝到了琼浆玉液!
然而,这酒根本就没有味道!
不应该啊,父亲每天都喝得那么享受,肯定是我喝得太少了,才尝不出味道。
我气不过,又大着胆子倒了半碗,可是不管我慢品还是急灌,我都尝不出那白酒与白开水的区别!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父亲迷恋的那瓶“白酒”,其实就是一瓶白开水。
父亲一直在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