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到来,由于房东要收回店铺,我们举家搬到一栋两层半的自建房,一楼是二伯一家五口居住,而我们住在二楼。七十多平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父母和弟弟住主卧,我和妹妹住一间。
由于冰室关闭了,老爸终于有时间在白天看电视,听听CD机,饿的时候就煮个面,不饿的时候,我们也得挨饿。可无知的我们并不在乎,因为新家有很多好玩的,宽敞的天台,独立的房间,铺着瓷砖的地板和各式各样的新家具。
老妈却很忙碌,早出晚归,总是提着两大袋批发来的棉袜和手套出去又提回来。每晚回来都会抱怨老爸没做晚饭,还会指责他无所事事。
当抱怨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就升级成争吵。我们三姐弟在房间里嬉闹时,总会听到指责的声音,由于隔着木门,我们都听不太清楚,只是偶尔听到我的名字和秀秀的名字。
人们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当父母的争吵越来越多时,我们很快意识到家里的经济状况非常不好,弟弟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他难过地说:“还不如住阁楼,没有争吵声,没有抱怨声。” 妹妹沮丧地靠着墙吸吮她的拇指我。担忧地把耳朵贴紧房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激烈的争吵突然停止了,三姑妈的声音响起。我担心地打开房门,看到三姑妈跟四姑妈出现在大厅里,看她们神情愉悦,站着说了几句。老爸高兴地招呼我们过去得意地说道,“我们跟大伯,姑妈他们一起去西游记宫和雷锋塔游玩,你们快穿上外套。”
当我们穿戴整齐出大门的时候,我走在后面,听到三姑妈尖酸刻薄的话语,她用本地话忿忿不平地说,“你们现在有大房子住,虽说是大弟弟的功劳。他出钱,但是你老公出力。你呢?什么都没做,就能住上,你该知足!不要抱怨他无所事事,他只不过想休息一下,房子都能建,还会找不到事做吗?会饿着你和孩子们吗?”
我惊呆了,假装没听到,快速跨出大门。老妈生气地转身上楼去,四姑妈拉着三姑妈让她别再说了,劝解道,都是一家人,一起出去玩。怎么能这样指责人家?你指责人家,人家不高兴不是很正常吗?“
老爸看老妈没下来,赌气地说,“别理她,就瞎紧张,爱闹脾气,爱去不去。”拉着儿子和小女儿就要往前走。三姑妈阴阳怪气地骂了几句,还不解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盯着秀秀,讽刺地说,“生两个亏本货。还不是泼出去的水,带去做什么,就带小宇去就行。”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五雷轰顶。我身边的秀秀从没有见过如此面目狰狞的人,害怕地躲在老爸后面,两只小手握紧老爸的防风外套。
老爸生气地说,”姐,这样说就不对了,那我们都不去了,你们去吧。“ 说着转身回去,四姑妈拦住了怒气冲冲的三弟。
而我已经转身跑回家里,泪水哗哗流。 在客厅的老妈看到哭得伤心难过的我,轻轻抱住我,两个人哭成一团。
哭了很久很久,我扬起红肿的眼睛,沙哑地问到,“妈妈,你说我出生时,爸爸就病倒,说我克父,后来去跪拜石头,还有小妹出生就说扔出去,是外婆抱回家养大,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妈没想到争吵时脱口而出的气话全都被我听进去了,叹口气点点头,用她温暖的指腹帮我扫走泪水。
听完老妈的讲述,我回抱了她,心里有股暖流。原来所有的岁月静好,竟然是母亲用软弱的双肩扛下了一切苦难,委屈换来的。刚刚老爸的义正言辞只不是是偶尔的良心发现。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男人竟然可以如此尊贵,尊贵到无所作为,却能高高在上;无所事事,却能理直气壮。而女人成了生儿子的工具,毫无尊严和地位,只能埋头干活操持家务。
从第一次踏进三姑妈家里时,两个表哥的态度和三姑父的目光,我便知道他们很不喜欢我,我以为是穿得太寒酸,举止太粗野,没太在意,只是不愿意再次登门罢了。
从第一次踏进增城第一小学,每个班级都是男多女少,我只是以为城镇的女孩出生比较少而男孩比较多。不像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女孩,反而是男孩少。
读四年级的时候,每当我与同桌发生争执,数学老师都会罚我站起来,用鄙夷的眼光看我,我当时不明白,明明是男同学挤兑我,我只是反抗,挤回去才弄出动静。怎么就我被罚,我成绩也不差啊,他100分,我不是也100分吗?难道我的是抄袭的,呵,那就让你的狗眼看看,我是怎么每次都拿100分。
原来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要是我是男孩,就不会承受这些苦难,屈辱,指责和鄙视。去它的,男尊女卑,重男轻女,我早晚会让这些人后悔。
心心所念,必有回响。当我站着颁奖台 连续三次领下的全年级前十名的奖状后,数学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让同学们向我学习,成为下一匹黑马。当我带着老爸在眼科医院奔波时,他逢人都称赞我,说“幸亏有女儿,不然眼瞎了,都没有人理”;当我们三姐弟探望从医院回来的三姑妈时,她已经七十五岁,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向我和妹妹忏悔当年的辱骂和不公;
时间是最公平的。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要经历一段路程。在这段路程里,喜怒哀乐不断地重复又重复,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就是有人活出了精彩,有人活得卑微,有人活成了禽兽,有人活成自己的样子。而我虽然平凡,却坚信自己必定能活出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