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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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淮礼满身疲惫地从科研室出来,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早上七点,美国入秋的天色还算明亮。较于白天,清晨的骤冷使得屋内的花草生出了露珠。尤其是易淮礼办公室里那株艳丽的Katie Var.,这株名贵山茶花娇嫩欲滴地盛开着,有种超脱世俗的美。

凯瑟琳护士正在为易淮礼种的花浇水。她并不喜欢山茶花,她喜欢玫瑰,并且觉得像易医生这样的男人,玫瑰更适合他。

易淮礼进门时,凯瑟琳回头看了看满脸疲态的易淮礼,朝他灿然一笑:“易医生,又熬通宵做手术?”

易淮礼淡淡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捏着眼角,闭目说道:“帮史蒂夫教授带研究生呢,做科研就是没时间观念。”

凯瑟琳捂嘴偷笑:“谁叫你年纪轻轻就评上副教授?活该!”

易淮礼只笑不语。

这时,易淮礼的电脑有邮件收件提示。易淮礼打开邮件瞧了瞧,是来自意大利的杰夫发来的。杰夫何许人也?他是和易淮礼一起奋斗读博的伙伴以及竞争对手。毕业后,杰夫回意大利报效祖国去了,易淮礼没有选择回祖国而是留在美国,前不久刚评上副教授,成了医院最年轻的副教授,很是风光。

杰夫的邮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通知易淮礼,他下个月要结婚了,希望他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易淮礼欣然接受,毕竟他把杰夫当朋友。

易淮礼回信之后,抬头对凯瑟琳说:“下个月我要飞一趟意大利,我的花就交给你了。”

凯瑟琳用手拍了拍面前的花,有些不服气:“为什么非要种山茶花呢?我觉得玫瑰比较适合你。”

玫瑰华丽娇艳,却带刺不宜靠近。配易淮礼当真是恰到好处。

易淮礼起身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挺拔的身形让一米六八的凯瑟琳都要仰视一下。易淮礼换上剪裁得体的西装,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忽然用他好看的面孔朝凯瑟琳微微一笑:“因为我前妻喜欢山茶花呀。”

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然而凯瑟琳知道,这句话之后易淮礼会对他的前妻只字不提。

在这家以脑外科出名的医院,易淮礼堪称天之骄子,博士毕业一年,就被评为副教授。加之他毫不逊色于西方美男的深邃立体的五官,又兼有模特般的身材,东方特有的男性韵味独树一帜,在医院非常吃香。

如果易淮礼不说,估计谁也想不到,易淮礼结过婚,是位离异男士。

至于他的前妻,医院都很好奇,奈何无法查证,因为在易淮礼来美国之前,他已经离婚了。

他的前妻,在中国。

易淮礼出医院大门,刚想招手打车,一辆经济实用型轿车停靠在他面前。车窗门摇了下来,露出一张还算漂亮的女性脸蛋。唐思莉微笑道:“易教授,赏个脸,一起吃个早饭?”

易淮礼淡笑上车。

车内,响着一首老歌,Don't Cry,他们大学时期听得最多的歌。

唐思莉仔细打量了一下易淮礼,发现他并无异常,只是闭着眼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绝佳的容颜静如婴儿般美好。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白净的脸上,仿佛有一层光圈笼罩着他。

当真是个极好看的男人啊!

但唐思莉还是有些心虚,换了一首歌。

她这般画蛇添足,反而让易淮礼平静的面庞动容了些。他微睁开眼,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他习惯性地抬手按眼角,强打起精神。

“醒了?”见吵到易淮礼,唐思莉暗骂自己多此一举。

“嗯。”易淮礼应了一声,把目光移向车外,好似在回忆些什么,又好似在犹豫些什么,半晌才开口问:“你有和她联系吗?”

唐思莉知道易淮礼口中的“她”指谁。唐思莉显得很无趣:“差不多有六年没联系了吧。”

“六年了吗?时间过得真快。”易淮礼喃喃自语,思绪好像飘去了很远。

唐思莉虽然与易淮礼相识十年,但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她只知道,这个过分优秀的男人,天生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她分不清他的喜怒哀乐。这大概就是她始终只能是他朋友的原因吧。无论她怎么追赶他,妄想与他并驾齐驱,奈何感情这东西,向来不需要般配,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要不要回国去瞧一瞧?”唐思莉试探性地问道。她一向不确定这个男人的感情,他收敛得太好,她摸不准。

易淮礼稍稍坐正姿势,嘴角轻扯:“我有回去的理由吗?那里我一个亲人都没有。”

唐思莉识相地闭嘴了,她知道自己触及了易淮礼悲伤的往事。

新婚不久,易淮礼将父母从老家接到A市聚聚,谁知道在机场大道上发生了车祸,父母当场去世,作为司机的他从此害怕开车。唐思莉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正是因为那场车祸,易淮礼和他的新婚妻子的关系急转直下。她曾经问过易淮礼当时的情况,易淮礼并不想多谈,只是表示自己是悲伤过度,不关夏夏的事。

夏夏?唐思莉每当忆起这个女人,心情总是分外复杂。

夏夏是霸占了她心上人的女人,又是她曾经最好的闺蜜。

而她唐思莉,也有六年没有联系夏夏了。

是怪夏夏吗?只怪她自己当初没有夏夏勇敢,爱上就去追,生动地去表达自己的爱意。所以之于易淮礼,她输了。

唐思莉不联系夏夏是觉得像夏夏这种女人太不厚道了。那样费尽心思地霸占了她喜欢的男人,却不好好珍惜。唐思莉当真是怨透了夏夏这样的女人,自己视为珍宝的男人她却那么轻易地不要了。

“易医生,早餐想吃什么?”唐思莉当即转移话题。

“唐人街的肉包子。”易淮礼顺着接过话题。

唐思莉皱眉头抱怨:“易医生,你知道这里离唐人街有多远吗?”

易淮礼微笑道:“麻烦你了,我先小眯一会儿。”然后易淮礼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完全无视了唐思莉怒目圆瞪的样子。

车速明显快了一倍。

这是一家独家高级订制的服装店,国际著名设计师安迪先生经营的,客人大部分都是A市的豪门精英人群。

服装店门口停了一辆豪车,从豪车的后座下来了一名高挑美艳的女人。她的装扮很拉风:海藻般大卷发,戴着今年最流行的彩膜大墨镜,涂着荧橘色的口红,身上穿的也是这家店最新出的一款纹理黑色连衣裙,就连脚上踩的高跟鞋,也是这家服装店独家定制的。

显然,这是一位消费能力强的常客。

她把玻璃门推开的刹那,便有自动门铃响起。

“欢迎光临,安迪服饰。”

下一秒,便有一位售货员走了过来,朝她笑了起来:“夏夏小姐,你来了。”

夏夏摘下墨镜,一双生动美丽的大眼睛轻轻地扫了眼售货员,淡淡地“嗯”了一声。售货员热情微笑:“这次有三款新的系列。”

“你挑适合我的试试。”夏夏并没有兴趣看衣服,而是略带无趣地坐在沙发上,玩起手机里的小游戏。

售货员略有尴尬,默默地自己去挑衣服了。

“欢迎光临安迪服饰。”

有人走了进来,穿着售货员统一的服饰,看来是安迪服饰的工作人员。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嘴角还有油渍,显然是刚吃完午饭回来。那人放下手中的袋子,见到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的夏夏,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立即放下手里的袋子,兴奋地把手放在大腿两侧摩擦了几下,随即跑到新款衣架旁挑了几件衣服冲到夏夏面前:“夏夏小姐!这是秋冬季的新款,特别适合你。”

夏夏抬头看了看,正准备接过,刚才来迎夏夏的那位售货员手里提着几件衣服跑过来指责抢她客人的售货员:“小冬,这是我的客人。”

“夏夏小姐每次来都是我接待的。”

“谁信你?!”

“夏夏小姐!”小冬朝夏夏撒娇。她以为她为夏夏服务多次,夏夏会对她善待的。谁知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头,收回了准备接小冬手里衣服的手,转手接了另一位售货员的衣服,然后冷漠地去了试衣间。

小冬被在场的人笑话,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夏夏选好衣服结账,小冬做收银,帮她开票。小冬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夏夏:“夏夏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我?我是小冬啊!”

夏夏说:“记得。”

“那你刚才为什么……”小冬说到一半停止,她知道夏夏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事情,她不能说全。

“你这是在指责我?”夏夏挑眉,随即淡淡地说道,“我是客人,你以前接待我是你的责任,我并没有欠你什么,选择谁接待是我自由。”

“……”小冬没敢再说话。其他售货员也识相地闭嘴,但她们内心多多少少有点膈应。

夏夏拿衣服走人之后,一直站在小冬旁边的售货员拍拍小冬的肩膀:“这位夏夏小姐是出了名的傲慢无礼,瞧不起我们这些人的。你还想和她混熟啊?趁早打消念头,下次来,就当她是新客人接待就行。”

“哪有这样的人,可以把见过面的人也完全当陌生人。”小冬吸吸鼻子,分外委屈。

一旁的售货员说:“这就是傲慢,有钱人瞧不起我们这种人,咱也别把她当朋友!”

小冬继续委屈着,有钱人真讨厌!

夏夏提着自己喜爱的“战利品”坐回到车里。王司机刚抽完一支烟,车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王司机的长相一点儿也不像是司机,眉宇间自然地流露出贵气。加上俊朗的五官搭配讲究的着装,俨然就是个富家少爷。他刚刚扔出去的烟,也是进口烟。

王司机问夏夏:“今天又买多少件衣服了?”

夏夏重新戴回墨镜,看不出表情,语气也很淡:“两三套吧。”

“你穿什么都好看。”王司机由衷地说道。

“是吗?似乎很多人都说我好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奉承。”夏夏把身子往座椅上靠,感觉有些乏力,想小眯一会儿。

王司机通过前视镜看出夏夏的疲惫,也便没再说话,安分地做司机,把车开回家。

夏夏是富家千金,独女,无业。平时的生活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出去旅游。她不和任何人有交际,独来独往。在A市富人圈里,都说夏夏离婚后得了孤僻症。以前夏夏活泼开朗爱撒娇,千金小姐该有的毛病都有,比如公主病。千金小姐不该有的也有,比如屌丝心。如今的夏夏,不爱说话,独善其身。

夏夏的爸爸夏若寒为夏夏置办了山上一处小别墅,地处幽静,人烟稀少,适合夏夏现在的状态。

王司机把车停在别墅的车库里,熄了火,没有立即叫醒还在睡的夏夏。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扭身看着后座的夏夏,嘴角含笑。

亚麻色的卷发遮住了夏夏大半张脸,只露出色彩艳丽的橘色嘴唇。王司机随意盯了一会儿她的嘴唇,他的手机便响了。

“喂。”王司机压低嗓子,接起电话。

“君曲,你和夏夏回来了吗?”电话里是夏夏继母赵雅琳的声音。

王君曲一听“夏夏”二字,几乎条件反射看了眼后座。看着夏夏酣睡的模样,王君曲笑道:“到家了,在车库呢。夏夏睡着了,我要不要抱她下车?”

“噗,小心夏夏打死你!”赵雅琳被王君曲逗乐了,接着又说,“当司机当了一个多月,还没当够?”

“我只是想看看她多久能认得我。”王君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夏。

“你真是屡试不爽啊?这都第几回了?你每年回来,总要做一次无用功,扮演别人的角色。在她的视线里,所有人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你还是趁早表明身份吧。”赵雅琳一想到女儿得了这样的病,心就隐隐作痛。

夏夏在五年前被确诊为脸盲症,认不清所有人的脸,包括他们以前的声音。因为大脑枕叶和颞叶受伤所致,夏夏的世界全部洗牌。在她的脑海里有很多人很多事,但在她眼前的所有人都很陌生。你不提,她便把你当陌生人。

就好比王君曲,她的青梅竹马,给她当了一个多月的司机,她竟毫无察觉。

王君曲挂了电话,随手抓了一瓶矿泉水瓶朝夏夏扔了过去,有些撒气,又有些心疼。夏夏被砸醒了,睁开眼的第一眼便见驾驶位上的王司机朝她笑。夏夏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王司机,你这样叫醒人太没礼貌了。”

“对你需要什么礼貌,小浪浪!”

夏夏愣了愣。

小浪浪出自王君曲,仅此一家。

夏夏立即磕巴,伸手指着王君曲:“你……你……”

“哎,我本来想着你能认出我呢,毕竟我来来回回五年了。没想到还是白当一个多月的司机。你就不能记住我一下吗?”

“对不起。”夏夏难过地低着头,脸色也黯淡了许多。大脑受伤,不仅得了脸盲症,记性也比不上常人。

王君曲一见夏夏这模样就受不了,直接开门出去,然后打开后座,把她打横抱了出来。

“你做什么啊!”夏夏在王君曲怀里挣扎了几下,王君曲朝她瞪一眼,夏夏便老实了,乖乖窝在他怀里。王君曲盯着夏夏说:“我也要红绳子,你爸妈手上戴着的那种。”他是死心了,跟夏夏父母一样,必须得挂“狗牌”了,要不然每次回来都要被当成陌生人!

“啊,你不回新西兰了?”

王君曲高中毕业就直接随着爸妈移民新西兰,两人联系一直都是用邮件,夏夏给王君曲打过两次越洋电话。一次是她结婚的时候,另一次是她离婚的时候。

她结婚的那次电话,王君曲说:“小浪浪,祝你幸福。”

她离婚的那次电话,王君曲说:“小浪浪,还有我呢。”

后来王君曲一有空就回国看夏夏,读书的时候寒暑假,工作之后,他便有空就来。这些年的往返机票,都能在A市买套房子了,幸亏王君曲家境富裕,不然以王君曲现在的工资来讲,还付不起这样巨资路费。

他不过是位初出茅庐的建筑师。

王君曲把夏夏放了下来,接着说道:“我和几位同事出来单干,组了工作室。第一笔单子就在这里,所以会在A市待上一年半载吧。”

“我觉得你是为了我。”夏夏直戳王君曲。

王君曲白了眼夏夏:“你这自恋的毛病还没好啊!”

“一辈子好不了,就算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但你们一个个夸我美如天仙,那我肯定就是天仙咯!”夏夏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在王君曲眼里,笑着的夏夏一直很美很美。眼下鼓鼓的卧蚕加上小梨涡,可爱又迷人。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增了几分亲和力。多么美好的人儿啊!望着这样的夏夏,王君曲忍不住微笑。

夏夏被王君曲带着宠溺的笑容摄住了。她尴尬地收回笑脸,立即板着脸说:“你留在这里,你爸妈没阻挠?我不信。”以前王君曲的爸妈挺喜欢夏夏的,两家人来往也和睦。直到夏夏离婚后,王君曲直接飞过来,才让王君曲的爸妈感到不安。

夏夏毕竟是离过婚的女人,而他们的儿子这么关爱夏夏,老一辈的家长自然会生忧,劝儿子无效,只能找夏夏苦口婆心理解下做父母的心情。夏夏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向二老保证,不会祸害了他们的儿子。

在夏夏的心里,就算王家父母不说,她也不打算祸害任何人家的儿子了。

王君曲对夏夏的话不以为然:“我爸妈不管我,再说这是我工作上的事情,他们更管不住。”

“我觉得王伯伯还是希望你子承父业。你家那么大的资产,没人继承可惜。”

“你知道的,我的理想是盖房子!”

“你对你的理想真执著。”夏夏白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回了别墅。

王君曲追了上去,也没给夏夏好眼神,扫她一眼问:“你呢?你的理想还是原来那个吗?”

“早不是了!你也知道我很善变的。”

王君曲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夏夏的背影。他不明白,到底是善变好,还是始终如一好。或许,只有自己选择的,才是最好的,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别墅不算大,装修却很豪华。夏家父母非常宠爱夏夏,因工作需要不能住这里,又怕夏夏一人住在“荒郊野岭”害怕,隔三差五地开三个小时的车陪她住,早上天还没亮就往市区赶。几年下来,夏家父母都苍老了许多。

今儿公司事少,二老早就在别墅候着了。夏夏一开门,就见沙发上有两人相依在一起看电视。夏夏直接扫了眼夏若寒手上的红绳,判断出是自己的爸爸,也便放下心走了过去,上前打招呼。

“爸,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事少。”夏若寒把目光移到夏夏手上提着的衣服:“衣柜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备一个?”

“不用了,旧的衣服扔掉就是,我先回房间睡一会,困死了。”夏夏说完就径直上楼。尾随其后的王君曲刚进别墅,就见夏夏往楼上走,还来不及问,赵雅琳便招呼起来:“君曲啊,吃晚饭了吗?”

君曲收回在夏夏身上的目光,看向厅里二老:“还没。”

“我们带了金满楼的饭菜,过去吃。”

金满楼是夏夏最爱的餐饮楼。显然这是二老带给夏夏的。王君曲觉得等下有必要教育下没人情味的夏夏。他随即应和:“好的,叔叔阿姨。”

夏夏在房间试新衣服。

夏夏一米六八,身高适中,凹凸有致的身材,不看脸都能走气质路线,更何况是标准的美人脸蛋。在以前,夏夏觉得女人只要有钱又漂亮便是人生赢家。她骄傲了这么多年,却在六年前全破灭了。

看着镜子里的脸,夏夏觉得很无趣。在她眼里所有的人都长得一样,包括她自己,真的很无趣。即使如此,她还是买了很多很多的衣服,穿的次数很少,有的甚至一次都没穿就扔了。她这么败家,其实是想给别人看,她在别人眼里就是典型的败家女,没学历会花钱,脾气臭没朋友。这大概是脸盲症病人的心理疾病吧——希望自己是正常的,又害怕别人从她的正常里看出什么破绽。

没有朋友,是自己最好的盔甲。

在夏夏换衣服的时候,王君曲习惯性地没敲门进门。当夏夏只穿内衣与王君曲四目相对之时,房内立即响起地动山摇的尖叫声……

抱歉,是王君曲的尖叫。

夏夏被王君曲的尖嗓子震破了耳朵。她掏掏耳朵,白了一眼王君曲:“到底是谁该尖叫?”

王君曲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娇羞地嗔怪:“你害不害臊啊!你被看光光了。”

“所以啊,你要负责了。”夏夏不紧不慢地穿好睡衣,漫不经心地去吧台倒水喝。

王君曲感觉夏夏穿好衣服了,张开指缝偷偷瞄了一眼,见她已立于吧台倒水,才把手放下,走上前,拍拍她面前的桌面:“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是那种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现在吃亏了居然这么无所谓?”

“眦睚必报的个性好吗?”

“至少自己不会亏。”

“可是会让自己受伤。你看看现在的我。”夏夏一边喝水,一边指指自己,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多难过,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王君曲见夏夏这样,已经习惯了,她这要死不活的状态,维持五年了。

夏夏是那种有强烈情绪就会表达出来的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说好听点,幼稚没心机,说难听点,是自私不顾别人的感受。有好有坏,无论怎样,在没离婚之前,夏夏就是这样让人咬牙切齿的女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她收敛了所有的喜怒哀乐,身边的人反而不习惯了,甚至为这样的夏夏担忧,更害怕她会想不开。

王君曲把一张名片递给夏夏:“我去意大利的时候,朋友给我介绍的医生,你去看看。”

夏夏接过,名片很简单。杰夫,脑外科专家,在美国哈佛医学院深造的博士生。美国哈佛吗?夏夏忽然想到那个她觉得再也不会见的男人——同样去哈佛深造的医生,她心中无人能敌的男人。天知道她有多崇拜那个男人!

他说过,他不会回中国了。

她也说过,她坚决不去美国。

如此,他们便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了。

“发什么愣?一定要去,知道吗?我已经给你预约了,下个星期一。”王君曲又重重地拍起夏夏面前的桌面。

夏夏抬头看了看气鼓鼓的王君曲,眨巴两眼:“你还没放弃啊?我是永久性脑器质损伤,好不了的!”

“说不定有奇迹呢?不试一试,连发生奇迹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你以前的座右铭吗?”

“奇迹毕竟是少数,别傻了。”夏夏对自己的座右铭很不屑。

“小浪浪!一句话,你去不去!”

“你陪我去?”夏夏挑眉。

“你先去,我看情况。我最近要回新西兰,老爸身体不是很好。”

夏夏盯着名片发呆,淡淡地“哦”一声。其实她的内心还是很渴望能把这个病治好的,毕竟谁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感觉真的糟糕透了。至于她最不屑的座右铭,她还是忍不住相信一回。虽然曾经相信过,受伤过,但是没有奇迹过。

王君曲这人做事一点也不拖沓,夏夏刚答应,就当即给她订了机票。夏夏说他太夸张了,离星期一还有五天呢。王君曲表示让她顺便度假,反正闲着也闲着。夏夏无力反驳,她真的要闲出病来了。

王君曲的飞机比夏夏还要早,第二天就飞新西兰了。夏夏去机场送别,王君曲进闸口后,她就忍不住站在45号窗口看着飞机起飞降落……

好多年前,她也是站在这个窗口,一边流泪,一边目送飞往美国的飞机越飞越远。她知道,她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爱的人她再也不会见到了。她以为从那以后那个人会是她人生的过客,却不想最后成了她记忆的常客。

她知道他最喜欢吃紫菜包饭,所以她最拿手的就是紫菜包饭;她知道他睡觉永远一个姿势,向右侧睡,所以她总是强迫他睡在她的左侧,如此她就能与他相对而睡;她知道他睡前必喝一杯蜂蜜水;她知道他开电脑之时会起身给自己泡一杯咖啡,即便有人为他泡好了,他也要自己再泡一杯,所以她总欺负他,在他下班之前帮他开好电脑泡好咖啡。

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多想忘记,却发现如此不容易。

夏夏把手伸向蓝天,透过指缝看向湛蓝的天空。飞机划过她手的刹那,她忍不住握住手,好像在挽留,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光。

易淮礼,她那么那么爱的男人啊,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偶尔想起她?哪怕是恨她也好。

在夏夏出神之际,她手机响了。夏夏迟缓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是已经进入闸门的王君曲。

“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是否不妥?”离飞机起飞估计也就几分钟的事情了,夏夏觉得王君曲很不自觉。

王君曲在电话那头不怀好意地佞笑:“我这是为了引起漂亮空姐的注意!”

“哦,原来我只是一颗棋子!”夏夏顺着王君曲的话说道,“棋子表示不高兴,要挂电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提醒你,明天务必要飞意大利,不得有误!”

“是,大王!”

“先生你好,飞机要起飞了,请关闭手机。”电话那头,顺利引起空姐的注意了。王君曲给空姐道了歉,继续对夏夏说:“你要听话,要不然我就给你家下聘礼了。”

“饶了我吧,我怕王伯伯从新西兰飞过来找我喝茶。”

“哼,所以要听话。”

“先生,飞机已经在滑行了,请关闭手机。”原本温和的空姐似乎很恼怒这位不听话的乘客。

“好的好的。”王君曲应着,回夏夏,“挂了,到了南半球给你打电话。”

“嗯。”

夏夏挂完电话,嘴角撇了撇。她很明白,自己成了王君曲父母的心腹大患。夏夏虽自觉,但让她真的断绝与王君曲的联系,她又做不到。毕竟这个世上她唯一的闺蜜远在美国求学并且她们不再往来,身边能陪伴的除了父母只有王君曲。有时候夏夏想,她的人生真是被自己搞得一败涂地。

晚上,夏夏接到了王君曲的越洋电话报平安。两人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夏夏想下楼去喝水,刚打开房门,便见赵雅琳尴尬地站在门口。显然,赵雅琳站了好一会儿了。

夏夏皱了皱眉头:“你偷听我讲电话?”

赵雅琳干笑着:“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给你送蜂蜜水,碰巧而已。”赵雅琳把手里端着的茶杯递给夏夏。

夏夏接过,淡淡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去睡觉吧。”说着正欲关门。

“明天去意大利,要不要我陪?”赵雅琳忙问。

夏夏顿了顿,没给好脸色:“我只是不认识人了,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晚安。”当即,夏夏就关了门。吃了闭门羹的赵雅琳脸上挂的笑容已然消失,她感觉分外尴尬。

赵雅琳回到卧室,夏若寒见到赵雅琳落寞的表情,自然明白又是夏夏没给她好脸色了。他上前安慰道:“雅琳,夏夏脾气不好,委屈你了。”

“哎,隔层肚皮隔层山。这么多年了,夏夏还是觉得我不是真心待她。”

夏若寒拍拍肩膀,自然是明白赵雅琳心中的苦。六年前发生太多事情了,曾经那般敢爱敢恨马大哈的夏夏如今变得敏感多疑,大概再也不相信什么人间真情。在夏夏眼里,赵雅琳就是贪图富贵的虚荣女人,觊觎夏家女主人的位置已久。

赵雅琳的身份也特殊,毕竟曾经是夏妈妈的多年好友。夏妈妈死后不过两年,她便堂而皇之嫁入了夏家,任谁也不能接受,更何况是深爱自己母亲的夏夏。

喝完蜂蜜水的夏夏没直接睡觉,而是打开电脑上了一下哈佛大学医学院的交流吧。这也是她有一天心血来潮搜了“易淮礼”发现的网站。

她点开前些天看的帖子——《扒一扒哈佛大学医学院毕业的优秀博士》。

夏夏找到了熟悉的名字——易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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