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吧,我的朋友。
雨会浇熄地狱的业火,哀嚎的亡魂能得到安宁。
你生于黑暗,行走于黑暗,最终也归于黑暗。
最后一鞠躬,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这个人不太合群,虽然身边有一些人,但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是朋友。他是少有的能与我灵魂产生共鸣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像是朋友,但恐怕没有人会觉得我们是朋友,我也没有真的认为我们能成为朋友。其实很好理解,我们越是相似,就越难以成为朋友,孤独不可能走近孤独。
墓区总有人来了又去,短暂驻足。每年这个时节,前来祭拜的人会变多。他们来到这里,总是先献上一束花,然后跪倒在地,直接或是追忆往事酝酿一会儿开始痛哭流涕。他们的哀婉之声真是令人动容,闻者无不感喟于他们的情之真切。只是不知这眼泪有几分追思,几分愧疚。活着的时候越珍惜,面对逝者其实越平和,因为该做的都做了,没有太多遗憾了;反而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做得不够好的人,面对逝者越是要放声大哭,生前没有善待,生后总要有点能让人看到的表现,否则旁人就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来佐证你对逝者的爱。哭吧,哭能弥补自己的亏欠,哭能填补过去的缺憾,哭能抹平内心的歉疚。
只是这哭声的力量终究小了些。面前这片坟墓几乎跪满了人,他们的哭声汇集起来其实很是震撼,但是仍然没有力量,他们都只是为各自的那个人在哭,力量并非朝向一处。分散开来,每个灵魂接收到的就只是墓碑前零星几个人的悼念,再过个几十年,这零星几个人也就没有了。
然而有的人死了,却能得到朝向一处的,声势浩大的,绵延不绝的悼念。
所以,人的死亡是有轻重之分的吗?
然而轻重是以什么来区分的呢?难道说大部分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一辈子,为家人付出了所有的人,在死后却只能被冠以平凡之名,成为岁月长河里的一颗沙砾,激不起半点水花吗?而能被铭记的那些人,巨富者,国家领导者,在科学文明上有重大发现或发明创造者,留下文学巨著者,星途璀璨者…他们的生命就更具分量吗?分明他们只是从事了更容易为人所知的行业,默默耕耘者的生命就毫无价值吗,他们才是这个社会最广泛的群体吧,没有他们社会都无法运转,可是他们的死亡却得不到同等的重视。划分死亡的轻重原来也是一件功利的事,想想多少有点不甘吧。
所以有人说,要寻求正确的死亡,要在众人的围绕下死去。说这话的人首先肯定了人们对死亡的看法是功利的,其次他认定这种功利性无法改变,所以选择了迎合它,让自己的生命变得符合人们的价值选择,从平凡变成伟大。
真是疯到了极点。世界是扭曲的,就让自己扭曲成相同的形状。我无法认同这种做法,但我认同人要寻求正确的死亡。人不能寂寂无名地死去。
傍晚的天色阴暗至极,细雨连绵不绝。墓区的人们逐渐散去,最后谁也不剩了。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是空旷,甚至感到一丝宴会散场后一样的落寞。还是该热闹起来,该有音乐,我应该舞蹈,不知是否有灵魂愿意与我共舞。
入夜了。我仰头望向天空,尽管阴雨绵绵,但我感觉不到凉意。我缓步走向高处,偶尔的一阵一阵的风将我的外套和我的发丝向后吹去。我把头发后撩,点燃一支雪茄。烟头忽明忽暗,与下方的光亮交相辉映。我吐出一口烟,发出一阵欢呼。我看着下方的哥谭,原本阴冷晦暗的城市,在阵阵爆炸和火光中变得璀璨至极。干得很好,我的…同伴们。
重大的灾难总是使人铭记。全世界的人都会记得这一天,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想起让哥谭覆灭的大火,悼念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市民。人们会暂时忘却用那套功利的准则来看待生命。追求个人的名声以得到正确的死亡只是妥协,让一个群体都得到正当对待才是真正的反抗,对吗?
灯光打在远方的云层之上,映出蝙蝠的形状。有人在呼唤他,但是,真是遗憾,他们这次要失望了。
他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