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子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不停地忙活着,要么下地劳动去了,要么在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要找出点爱的例证,还真难。
我的母亲是能认几个字的普通农村妇女,手很巧,编织、刺绣、剪裁、配色都会。被别人补成一道疤的破衣服,经过母亲的一翻修饰,会变成悬崖边上盛开的一朵花。我曾经问过母亲是从哪里学来到的这般手艺。母亲会恨恨地说“谁愿学?还不是被你太婆逼出来的。”
太婆就是我爸爸的奶奶,妈妈婆婆的婆婆,在五十多年前的大家庭里,是绝对的权威。母亲说她十九岁嫁给大家庭中的长房长孙——我爸,婚后第二天就被太婆颠着小脚叫来,甩下个笸箩和一块布料说“要想富,缝条裤;要想发,缝双袜”。从此,在太婆的严厉督导与严格要求下,母亲炼成了一手好女红,我兄妹也在缝缝补补又三年中长大了——衣着简朴古风存也成为了伴随我们一生的印记。
一九九二年我南下打工,第一次需要缝被子。同宿舍的八个女生,拉的拉拽的拽,以车轮之阵合力围攻着这个庞然大物,最后虽说告捷,也是多人多次染红。由此深深理解了母亲的不容易,也明白了在母爱的颂歌里,为何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慈母手中线”了。
我远嫁生孩子的那年,母亲扛着大包小包地来了,除了纯手工打制的衣帽鞋袜,棉的夹的、铺的盖的种种叫不出名的,甚至还有缝制整齐的大大小小尿片若干。
“妈,大老远的你带这干嘛?有尿不湿呢!”
“尿不湿能用吗?裹上了尿没尿也不知道,一天下来,屁股上还不给沤坏了。这都是纯棉的,吸水!”
初为人母的我败给了坚持的母亲,给孩子买的一包尿不湿最终也没用完,倒是母亲缝的尿片,洗出了柔软,被整齐地收进柜子,留给了不知何时才能出生的老二。
进入古稀之年的母亲,身体很是不好,严重的糖尿病熬尽了她所有的青春风采。即使这样,每年入冬前,我都会收到从江西寄来的包裹,棉鞋或者毛线勾的厚拖鞋,都是按我们的脚专做的。母亲的理由也是一如即往的执着:“北方冷,脚暖和了不生病。”只是这两年缝的针脚明显地歪斜了。我力谏她别做了,做了也没人穿时,母亲会显露出极落寞的神情,说:“我老到只拿得动这根针了,啥也不干坐吃等死不成。”
我竟是无言以对,慈母手中线啊,织就了我完整的人生,虽不华丽,却极其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