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翻转的结局。但,有一幕幕的回忆,有一丝丝的怀念,有一阵阵或伤感或甜美的情绪。从八零那个年代走过,我们都会有一个属于那个年代的故事!
一九八五年冬。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于童没有像往常一样,玩,天上的太阳刚一偏西,就死拉硬扯的把自己的雪爬犁从小伙伴的屁股下给拽了出来。小伙伴都不想让他走,因为于童的雪爬犁又大又快,是于童爸爸亲手给他做的,是全屯子里最好的。小伙伴们就在于童后面跟着想把于童连同他的雪爬犁拉回来,于童就拉着雪爬犁一顿猛跑,不住的回头骂:你们滚,别跟着我,操你妈!于童真的急坏了,都要哭了。最后,那群小伙伴也不追了,于童跑的很快,他们没有人能够追得上。
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就告诉了于童,说今天是小年,家里下午要包饺子,让他不要在外边玩的太久了,早点回来。
于童才不在乎什么小年不小年的呢!大冬天的,冷冰冰的,哪天都一个样,于童却爱吃饺子,小年家里能吃到饺子,他才觉得小年与别的冬天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于童喘着粗气,跑回了家,刚进院子就一使劲儿把雪爬犁甩到了一边。然后就飞快地进了屋,他想家里一定已经开始吃饺子了,自己可千万不能落后。
一进外屋,妈妈正在切酸菜,于童便知道自己心急了,回来早了,饺子能吃到嘴还得等一会儿才行。可他还是问了一句:“妈,饺子包好了啊?”他只是想从妈妈的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等待时间。
妈妈急忙转过头来,上下看了于童一眼,没有回答他,却开口骂他:“你个大傻小子,瞅瞅你造成什么样了,那鞋是不是又湿透了!天天说你不听,赶快回屋脱下来,放在炉子跟前烤烤。就知道玩,你是不是又有好几天没写作业了,我告诉你,今天语文和数学一样给我写三篇,要是写不完就别吃饺子!”
于童本来还想告诉妈妈今天自己的鞋没有湿透呢,可妈妈像开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大堆,最后又下了死命令,不写完三篇作业就不能吃饺子。这可吓坏了于童。以前妈妈可干过这事,虽然妈妈不会真的不让他吃,但也是家里人都快吃完了,妈妈才允许于童上桌。眼巴巴地瞅着家里人吃饺子,自己在一旁一个劲地流口水,于童可不想再干了。然后于童就什么也不想说了,急忙跑进里屋,把鞋一甩,上了炕,“蹭蹭”地从书包里拽出两本寒假作业,但是在书包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文具盒了,这可急了于童一脑袋的汗,找不到文具盒这不是耽误他写作业嘛,耽误写作业是小事,关键是写不完作业是没有饺子可吃,这可是最急的。
“谁拿了我的文具盒?”于童在炕上冲着外屋大喊。
“这个大傻小子,啥东西都没有个地方,你放那啦?”妈妈边切酸菜边说。
“就放在书包里了!”于童说。
“你放在谁的书包里了?”于童的姐姐正在帮妈妈和面,也冲里屋喊了一句。
于童的姐姐叫于影,比于童大三岁,过了年就十二岁了,已经上五年级了。
“我的书包呗!”于童对姐姐问的这句话很不理解,心想不在我的书包里还以在你的书包里呀!
“谁的书包?你好好的想想!”姐姐又说。
“我的!”于童很不耐烦地说。
“你看我的书包里那个多出来的文具盒是哪个小狗的!”姐姐说。
于童急忙把姐姐的书包拽了过来,自己的文具盒果真在姐姐的书包里,就很气愤地说:“我的文具盒怎么在你的书包里?”
“你问谁呀!那不是你放的吗?”姐姐一听弟弟好像在拷问她,也很生气地说。
“别瞎白话!我怎么不记得!”于童挠着头说。
“你能记着什么,一脑子的浆糊!”姐姐经常这样说于童。
“妈!你看我姐又说我!”于童很少能说过姐姐,就总是向妈妈求救,而且妈妈也经常偏向儿子一边。
妈妈今天对于童的诉苦未给予理采,倒是轻轻地笑了,听着姐弟两个吵吵闹闹的,似乎还有一种幸福感,感觉自己挥舞菜刀的手轻盈了许多,于是她也就不想吱声了,让他俩吵去吧,亲姐弟又打不起来。
于童在里屋没有得到妈妈的袒护,似乎非常委屈,又说:“妈——你怎么不说我姐呀!”
“瞅你那笨样,别有事没事的就找妈撑腰,有能耐自己来!”于影见妈妈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护着弟弟,胆子便大了些。
“你才笨呢!”于童一见妈妈没有帮他的意思,只能一个人“应战”。
“也不知道咱俩谁笨,记性那么差!”姐姐不屑地说。
“我怎么记性差了?”于童不服气地说。
“好吧,既然你不承认,那就让我告诉你吧!今天早上,哪个小狗把自己的破文具盒忙三火四地装到我的书包里了!”姐姐说完还“哼”了一声。
“你别——”于童本来是说你别瞎白话,可还没有说完,他就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自己画画的时候,忘了把文具盒装进了书包。今天早上,妈妈收拾屋子的时候,叫于童把文具盒收拾起来,可就在这时屯子里的小伙伴来找他去玩,他一着急也没看清楚是自己的书包还是姐姐的书包就塞了进去。于是他就在心里怪妈妈给自己和姐姐做了两个几乎一样的书包,一着急哪能分清谁是谁的呀,待会儿吃完饭一定要妈妈给自己的书包再加个明显的记号才行!不过他也有点埋怨自己,真是不争气,总能让姐姐说着了,记性怎么就那么差劲呢,这才多长时间啊!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唉!也许自己的脑袋里真的像姐姐说的那样,装了一脑子的浆糊吧!
“你个大傻小子,以后别再往我书包里装东西了,要是再装我就不给你经管了,准给你扔了,我才懒得经管你的那些破烂呢!”姐姐得势不饶人。
于童很生气,但他没有吱声。他最烦姐姐也学妈妈的样子称他为大傻小子,在于童的眼里姐姐总是“以老卖老”,小小的年龄,才比于童大三岁,不装能死啊!这大傻小子四个字要是从妈妈的嘴里说出来,听着还算顺耳,于童认为长辈,总应该有这种权力,也能体现出妈妈对自己的疼爱。可从姐姐的嘴里出去,就完全不是味了,要多么刺耳有多么刺耳,只要姐姐一说大傻小子这几个字,于童打心里就难受。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让姐姐不去说这几个字,于童曾来了个以毒攻毒,说你臭美个啥呀,我是大傻小子,你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嘛!但是于影一点了也一生气,还一样能气他,结果又把于童气坏了,打架又打不过姐姐。无奈之下,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黄毛丫头这几个字,结果是姐姐没生气,倒是把爸爸给吵烦了,让爸爸给骂了一通。于童非常害怕爸爸,于是就不敢再骂于影了。但于影仍一句大傻小子,又一句大傻小子的叫着,于童虽然很生气,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干生气的份,爱怎么叫怎么吧,随她去吧!
虽然妈妈和姐姐都叫于童傻小子,可于童一点也一不傻,只是年纪还小,男孩子的共性,爱玩、淘气,不爱学习。妈妈给布置的这一点作业,于童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不过是对是错就得另当别论了,反正是做完了。给妈妈看过了,算是让妈检查一下,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妈妈看了一下,也挺高兴。妈妈也没什么文化,于童寒假作业上的这些题,她上学的时候见都没见过,更别提会了,所以于童做的是对是错,她也没办法,也只是看了每一个问题下面写上了字,没有空着的,就可以了。有时妈妈也有心眼,会让于影去看看于童做得对还是不对。这种事于童也会觉得特别难受,于影是班上的学习尖子,她检查于童的作业认真的不行,于童有时会阿谀姐姐不要太认真了,看看就行了。可于影却说这可不行,这是妈妈给我安排的工作,这是我的责任,而且你是我弟弟,我也要对你负责,一定要认真。于影是个认真的小姑娘,她说到会做到,尤其对于童,每次妈妈让她帮着检查弟弟的作业,一点儿也不放松,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错一字都不行,这时一般妈妈也会在跟前,错了她不会先和弟弟说,先叫妈妈,说这个错了,那个又错了。于童是个马虎的人,每次都会错很多,所以每次妈妈让于影给于童检查作业,于童的心都掐着,于影一叫妈妈,脑袋上就冒汗。不过,今天妈妈没有让于影给于童检查作业,也让于童松了一口气。做完作业,于童还歪歪斜斜的包了几个饺子。
吃饺子不比吃别的,于童一口气能消灭一大盘子,这一大盘子足有六七两。饺子是酸菜馅的,而且只有一点儿肉,油水也不大,可就这个,对于那时候来说,也是很难得的了。饺子刚端上桌,于童就迫不急待了,手也不洗了,抓起一个就往嘴里送,结果是饺子刚出锅太热,把于童烫了一下。烫的于童一咧嘴,刚进嘴的饺子“扑噜”一下又出来了。这一幕被姐姐看到了,就训他:你个大傻小子,要饿死了,恶不恶心啊!咋不烫死你!要是让爸看见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于影说的一点假,如果真的让爸爸见到了于童这副吃像,轻则一通骂,重则一通打,反正于童这顿就别想吃好,爸爸打于童的屁股那是真敢下手的,照屁股上拍一下,爸爸的大手印能在屁股上呆几天不下去,有时那个还没下去,这个就又印上了,爸爸那双手,铁一样重。不过让于童庆幸的是,今天的这个时候爸爸正在外屋扒蒜。于童急忙又吹了几口被他吐出来的饺子,试一试不热了,就三口二嚼地下了肚。
等爸爸、妈妈和姐姐上了桌,于童已经吃了五六个饺子了,爸爸看着于童狼吞虎咽的吃相,就训了他几句,他才把吃相收敛了一下。
吃着吃着,突然于童想到了什么事。
“妈,今天上午我去后屯李大力家去玩,我看见他奶在屋里烧一张纸,我问她绕纸干什么。他说是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妈,灶王爷是谁呀?”于童不去问爸爸,因为爸爸才懒得搭理他呢,而且于童也觉得这么深奥的问题爸爸根本就回答不上来。
“你问那干啥!那是迷信!”于童不想问爸爸,可爸爸偏要抢着开口,而且那种家长口气直压得于童透不过气来。
“我没问你!”于童也不示弱。
“你问谁都是迷信,吃你的饭得了,不好好学习,尽打听那些用不着的!”爸爸皱着眉说。
“你怎么跟孩子说话呢!迷信就迷信呗!就不能好好说,总说孩子不好好学习,你管一点半点了!”妈妈喝斥爸爸。
“妈,那咱家烧了吗?”如果妈妈不说话,于童就不敢再说话了,他见妈妈在护着他,便问妈妈。
“我没跟你说那是迷信吗,还问!”爸爸还是抢在妈妈前面先开了口。
“瞅你那副德行,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的,跟孩子发火,就这么一点儿能耐!”妈妈瞪着爸爸说,然后以对于童说,“得了,吃饭吧,你爸爸是个文盲,什么也不知道!”
于童很怕他爸爸,在于童面前,做爸爸的似乎从来都没有一点笑容,所以于童和爸爸在一块时总是有一种压抑感,大气不敢多喘一下,畏头畏脑。因此,现在就不敢再吱声了,只是在一个劲地吃饺子,但心里总是有气的,不住的在想,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的,摆什么臭架子呀!不过,生气与吃饺子是两回事,生气一点也不影响于童的食欲,一大盘子饺子一会儿的工夫就下了肚,妈妈又给他夹了几个他也一样吃掉了。灶王爷的事也被他随着饺子一齐吃进了肚里,根本就不想了。等到他知道灶王爷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已经都上高中了,真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问题,需要于童这么长时间去解答,我猜想如果于童闲来无事想起来,也一定会有些上火。
吃完饭,于童往外看,天似乎还没有很快黑下来的意思,他就有心再出去玩一会儿,可妈妈怎么也不让他出去了,说两双棉鞋都湿透了,得烤干了之后才能穿,要不就把脚冻坏的。于童说刚脱下来的那双还没有湿透呢。结果又遭到了妈妈的一通数落,爸爸自然少不了也添油加醋说了他几句,于童便不敢造次了,灰溜溜的不敢再吱声,只好乖乖地待在家里。
“等会儿你去队上的磨米房磨点苞米面去吧!”吃完饭,一家人消停了一会儿,妈妈对爸爸说。
“行!磨多少啊?”爸爸说。
“就磨一丝袋子吧,今年别磨那么多了,今年的肉多,也给孩子们多做几顿大米饭吃!”妈妈说。
“那好吧!”爸爸说。
在一旁听着的于童非常高兴,心想今年过年爸爸妈妈象是换了个人,不仅有更多的肉吃,大米饭也可以多吃上几顿了,想想在以前也就初一初二能吃上几顿好饭。
“爸,我也跟你去!”于童听完爸爸妈妈的对话高兴地说。
“行!”爸爸说。
队上的磨米房离的不远,就在于童家前面几百米的地方,那里在没有单干之前原来是小队的办公地点,有几间又大又宽敞的大房子。单干了之后,这个办公地点也就没有什么用了,有几间在当年就卖给了当时没有房的人家,还有一大间原就是队上的磨米房,单干的时候连着磨米的家伙式儿就一起卖给了屯东的老张家。于童和屯子的小朋友有时也非常喜欢到那里去玩,他们在附近玩的时候,听到磨米房的电机一响,就马上跑过来,看人家磨米。于童特别的喜欢看磨米的这些大家伙,特别爱听磨米时的嗡嗡的响声,也特别喜欢用鼻子去闻不管是什么米被磨出来的味道。那些用来磨米的机器,那时都是非常大的家伙式儿,都用着大电机连着又宽又长的连动带带动着,有磨面的,有磨粒的,有脱皮的。这些大家伙是于童在那些年头里,除了东方红拖拉机之外,看到的最先进的机器了。在磨米房里,于童看这些大家伙嗡嗡地干活的时候,他看着那高速旋转的连动带,看着那制动的电机能愣上很长时候的神。他在想这个电机的里面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转得这么快,怎么有这大的劲。有时他觉得东头的老张家真有能耐,能买下这么先进的东西,再想想妈妈总是骂爸爸没有能耐,爸爸还有点不愿意,于童觉爸爸一点也不冤枉,要是有能耐为什么当时不把这些这么先进的东西买回来,这种活干起来,让人听起来多有面子啊。要是这是我们家的,我非要把电机这个怪东西拆开瞧一瞧不可,看看里面是个什么究竟。
于童知道家里为什么要磨那么多的苞米面,每年的腊月二十八,屯子里的各家各户都要发面蒸馒头。不过,说是发面蒸馒头,可在头几年没有几家是真的发白面,蒸白面馒头,而大都是还是发苞米面,蒸苞米面发糕,有些家境好一点的,就在苞米面里放一些白面。这几年,有些家里的生活好了,年前蒸白面馒头的人家才一点点的多了起来。于童家,虽说不算富裕,但也过得不是很穷,不过爸爸妈妈都是艰苦惯了的人,是两个节俭的人,家里除非有了足够富裕的生活,才敢大手大脚的花钱过日子,他们说,多吃点粗粮好,粗粮可比细粮营养多了。所以,对于过年的那几天能多吃上几顿大米饭就行了,想吃上白面馒头是没门的,所以于童对这个从来没有提出任何的意见。他说,妈妈做出来的白面馒头还不如妈妈做的苞米面发糕好吃呢,妈妈做的白面馒头总是发黄的,而且总是发不起来,硬帮帮的,爸爸跟妈妈开玩笑说,亏了家里的牙口好,要还不崩掉几颗前牙。还说,你呀给点好东西都做不好,就那赖东西弄得好,以后就别说我没能耐了,我要是有能耐了,整点好东西回来,你都不会做,那不遭践东西,就从你做东西这事来说,你呀天生就没有过好日子的命。于童当然不会去赞同爸爸的说法,他想能不能做好东西,和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他的确是不爱而且是非常不爱吃妈妈做的白面馒头,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于童从小就对白面做出来的食物都不感冒,从小就有不爱吃面食,有时可以吃几口,但如果一辈子不吃也都不想。
磨米房离家里不远,就不用套马车了,用推车子就行了,家里没有推车子,得到老叔家里去推。于童,喜欢推车子,推车子有个独轮子,推起来很好玩,只要有机会去老叔家,就会推着推车子玩一会儿,但不敢多玩,那是干活的家伙式,可不是用来玩的,玩坏了就耽误事了。
今年一听要用推车子,他自告奋勇,说他去老叔家取推车子,爸爸不会反对。去磨米房的时候,他还歪歪斜斜地推了几步呢。在磨米房的时候,爸爸和老张头聊天,于童就这个机器看看,那个机器摸摸的,难得这个老张头让他随便看,随便摸,这让于童非常开心。结果弄得身上脏兮兮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又被妈妈给骂了一阵,爸爸也少不了被骂上几句,说爸爸也不管着点,弄点爸爸没别的说了,也骂了于童几句,不过,这种挨骂,对于于童来讲已经家常便饭了,所以他也不在乎了,爸爸妈妈骂完了也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