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字伯虎,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唐伯虎,他的许多风流韵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时至今日,更是被频频搬上银幕,那诙谐,风趣,玩世不恭而又至情至性的艺术形象令人心醉,加之注以现代化的浪漫主义人格,更是令人神往,几成现代观众心目中“才子”“情圣”的代名词。但是,这只是我们加入艺术想象后的唐伯虎,真实的唐伯虎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的一生实在是没有多少喜剧成分可言的。
不过,如果把唐伯虎的人生轨迹拿来和历代文人们做个比较,确实也有许多的出奇之处。中国的文人墨客们大抵有着这样的几个经历:少年的时候寒窗苦读,青年的时候胸怀大志,想干一番大事业,但是却四处碰壁,装得晕头转向,中年之后理想基本破灭,只剩下一肚子的诗文,最后或者浪迹天涯或者归隐山林。唐伯虎与他们有一些不同,他的命运转折点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科场舞弊案。大概的事实是这样的,当时的主考官程时政出了一道很难的考题,全国的考生就只有两个人做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唐伯虎。考完之后,唐伯虎得意忘形,在酒席上公然说这次殿试的状元非他莫属,后来评审的结果也确实如此,如果事情到此了解的话,那么唐伯虎就是在别人的羡慕妒忌中当上状元,等着封侯拜相,后半生可能真的是喜剧了,可惜,后来一连串的蹊跷事打碎了他的美梦。另外一个做出来的考生叫徐经,但他被查出是通过买通程时政的书童(史书上说程并不知情)提前知道了考题——这似乎也与唐伯虎无关——可是巧合的是这个徐经是唐伯虎的好友,他们是结伴进京赶考的,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在唐伯虎进京前,主考官程时政曾经在南京单独接见过唐伯虎,加之唐伯虎之前似乎未卜先知的说自己将成为状元。于是,唐伯虎遭人举报卷入了这起案子被剥夺了功名。
按道理说上面的那些巧合之事并不能证明唐伯虎就参与犯罪了,首先徐经知道了考题并不一定就考诉唐伯虎,他们毕竟存在着竞争关系。唐伯虎之前中了解元,而且他是吴中人,明代文化人几乎半出江浙地区,所以唐伯虎的应试能力应该是没问题的,因此他是很有可能做的了那道难题的。至于主考官在考前见考生的事情在明代时很常见的,因为这些考生以后都是主考官的门生,事先选几个优秀考生联络一下感情已被日后为己所用是重又的事,程时政事先见唐伯虎,估计也是看好他,想先拉拢他。因此,这桩案子如果拿到今天来说证据是不足的,唐伯虎估计能过关,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处在这样的瓜田李下是很难说清楚的,这桩官司到最后弄得程时政丢官,徐经和唐伯虎被剥脱功名,贬为小吏。
这时候唐伯虎表现出来他狂傲的一面,他没有去赴任,直接回了家,并且焚烧四书五经表示以后再不去考科举。这其实是鲁莽之举,当时明朝的皇帝是明孝宗,他是明朝少有的几个英明的皇帝之一,应该说他无意为难唐伯虎,否则定会将他流放充军,不过这个案子影响太大了不能不作出处理,可是他还是给了唐伯虎一个小官,说明他以后还是会给唐伯虎机会的。但是唐伯虎为了逞一时意气,放弃了这个机会。人们说性格决定命运,唐伯虎这种能伸不能屈的个性即使到了官场上也迟早会被排挤的,所以说他其实不是个适合当官的人,也许注定诗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只是他一生都未必明白。
回到家后的唐伯虎发现一切都变了,过去那些环绕在耳边的赞美奉承不见了,换之的是无尽的奚落嘲笑,甚至连自己的妻子也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唐伯虎只有18岁,一个尚未及弱冠的青年,就要去面对毫无希望的前途和炎凉的世态,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于是,他的生活开始消沉,他开始流连青楼楚馆,在酒色的肉体享受中去麻醉自己。钱花完了,他便去卖字画卖诗文,然后继续消沉。堕落的生活磨没了他的意志,但同时也成就了他的艺术,他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写出了著名的《桃花庵歌》,画出了《十美人图》,他的诗画开始独步江南,名骚当世。
但是,唐伯虎内心对仕途是没有真正释然的,他的那首著名的言志诗写到“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可见他无法向前辈文人那样去向佛道中需求精神安慰,也不愿离像当时的一些失意文人一样转而去经商,在他的思想里是正统的儒家思想“学而优则仕”“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还是想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的,于是,在他中年时他又一次走出了家门,而正是这次失败的举动彻底摧毁了他,为他的悲剧人生画上了一个惊叹号。
古代的士子如果没考中进士,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到达官贵人府上去当师爷,这样也可以间接地参入到政治之中,要是运气好跟对了主子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唐伯虎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应了宁王朱宸濠的召当起了他的幕僚,但是宁王却是可不安分的王爷,他想造反,召唐伯虎就是想借助他的社会影响力为自己造势。宁王相当朱棣,可是唐伯虎不想当姚广孝,他并不傻,他明白谋反罪的后果是什么,他虽然潦倒,但是还不至于会饿死,所以他没有革命需求。他知道了宁王的打算后大惊失色,便开始需求脱身,为此他做了一件令人不齿的事情——装疯,装疯的方式也很特别,在市集中公然裸奔——宁王终究是要面子的,于是,把他送回了老家。不久之后,宁王谋反不成被诛,唐伯虎逃过了一劫。
不过,这次事件彻底的摧垮了他残存的一点意志,从此以后他彻底的堕落,更加疯狂地酗酒宿妓,放纵的生活也使得他的艺术进一步升华,他才子的名声响遍江南,那个青楼女子要是得到他的一句称赞往往就能够身价大增,所以许多妓女哪怕倒贴也愿意侍奉他,他“风流”的名声也逐渐流传开来。可是,过于放纵的生活也摧毁了他的身体,他于1523年在凄凉中死去,这一年距离宁王被诛仅两年,而他也才53岁!
回顾他的一生,实在是看不到多少喜剧成分,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满腹才情,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个落寞失意的青年人,一个落魄潦倒的中年人,一个晚景凄凉,有苦无处说的老年人,而他所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其实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发泄,其实并没有多少欢愉可言,若不是他的诗画流转到今天,也许没有人会记得世上有个叫唐伯虎的人曾经痛苦的过着一生,而即便到了今天,读着他诗歌的人又有几个能了解他真实的人生!所以,他死后也是寂寞的。他的一生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
不过可喜的是中国文化,中国历史上少了一个叫唐寅的官僚,多了一个叫唐伯虎的艺术家,未尝不是一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