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夏天

2014年,李云心25岁了,没有爱情,没有事业。
辞职
正是5月底,S市的天气不冷不热,人们普遍还穿着春装,即使房间里没有空调,睡觉也也不会受到室内气温的干扰。
可是,云心这天早上醒来,头痛欲裂,胸口发堵,还是昨天晚上想事情想多了。她在想工作上的事,她今年2月份进入到C公司,好不容易熬到转正了,她却在考虑要不要辞职。待了将近三个月了,云心却觉得还是难以适应C公司的工作氛围—阶层分得太明显,一级压着一级,老人欺负新人都是常有的。对于云心这种把自尊和自由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始终是难以适应这种工作环境的。要是以前,她早就走了,但是现在是在S市,一个5线的小城市,要找到云心能够胜任的工作,机会是很少的,再加上毕业不到两年,她就换了5份工作了,很想把这份工作做长。
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云心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皱痕,都是因为长期拉着脸造成的,云心自从进入C公司,就没少生闷气,总觉得每天都很压抑。心里所有的不快最终引起了面部肌肤的改变。她觉得好恐怖,再待下去,很容易患上抑郁症吧。想想今天要去公司,面对那些同事和领导,云心就觉得窒息。
算了,还是身体健康要紧,去辞职!
做好了决定,云心立马觉得呼吸舒畅多了,然后她到旁边的房间去告诉母亲自己今天要去辞职的事。云心和父母在市区租房住,住得地方,是栋5层高的居民楼,带着一个院子。云心家住在一楼靠近院门的边上,她住一个小单间,父母住一个大间,另外还有一个比较宽敞的厨房。房间里没有空调,也没有卫生间,上厕所,需要到院子另一边的公共卫生间去。房东是一对热心肠的老夫妇。
父亲已经上工去了,云心的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云心小时候,他一直在外地打工。云心上了大学之后,他才回到S市了。云心觉得自己和父亲比,还是父亲比较能吃苦,自己在外面坚持了不到两年就回来了,而父亲一下就坚持了20年。
“你看你好不容易转正了,不能再坚持坚持吗?”母亲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充满期待。
“再坚持下去,我就要得抑郁症了。”云心一边喝着绿豆粥,一边道。
“辞你辞,你自己要考虑好。”母亲道。
云心没说话,喝完一碗粥,就出门了。她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但是毕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以前那么强硬了,她们的关系才稍稍缓和,但还是无法亲近起来,云心似乎也习惯了和母亲间那种冷冷淡淡的关系。
云心到了公司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旁边的老人还在给她安排任务,云心也懒得告诉她自己要辞职了,就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了,直到那位老人看到云心辞完职从经理的办公室出来,才察觉出什么来了,但是什么话也没说,也没问云心辞职的事,眼睁睁看着云心走出了办公室。
终于拜拜了,C公司!走出公司大楼,云心觉得自己终于解放了,当初高考考试完,她也没这么放松过。
但是坐上公交车没多久,云心内心就开始纠结了:像我这种家庭出生的人,总不能这么任性地换工作啊,父母年龄越来越大了,将来还指望我养活呢,现在我却连自己也养不了,总是换工作。
云心的对面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不禁想起了以后结婚生子的事,像我这个样子,结了婚有了孩子,也只会让孩子受罪吧。我还是单身一辈子好了。。。。。。
“休养生息”
走到院子门口,云心的内心还在纠结,然后看见豆丁站在院子门口使劲地摇着尾巴来迎接她。豆丁是一只吉娃娃和柯基犬的混血狗,云心到C公司不久买的它,小时候长得像吉娃娃,现在很像土狗,但是仔细看,又有柯基犬的特征。
“客人回来了。”院子里一位抱着孙子来云心家串门子的阿姨开玩笑道。母亲正在院子里摘菜。
云心对着那位阿姨笑了笑,然后进了屋。
云心躺在了父母的床上,豆丁就在脚边蹭啊蹭的,爱干净的母亲怕豆丁蹭脏了被单,就过来把豆丁赶到院子里了。然后进厨房去拿装摘好的菜的筐子。
“你去辞职,你们经理没说什么?”
“恩。”母亲见云心躺在床上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默默地出去了。
不想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想了一会儿,云心终于觉得不那么纠结了,就回到到自己的小屋,打开电脑,准备好好放松放松。
云心打开电脑,到好久都没进的群里聊了会儿天。然后逛了逛论坛,把自己对C公司的抱怨都发布上去,跟帖的人很少,但是出现的声音都是支持云心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一个人还劝云心以后要坚强些,要学会适应职场。
是呀,我还是不够坚强。云心觉得那个人说得很对,就这样回复道。
正在看电视剧,就听见母亲来叫她吃饭。
饭桌已经摆好,父亲正坐在桌前等着开饭。豆丁则坐在父亲跟前,专注地望着父亲的筷子,看见父亲迟迟不肯把筷子上的东西放到自己面前,就自己爬上父亲的腿用嘴去吃,父亲便夹了块鸡蛋,丢到地上,豆丁赶紧下来,嗅嗅,然后慢慢咽了下去,除非是肉,豆丁吃东西都是很优雅的。
“我辞职了。”
全家一边吃饭,一边“伺候着”大爷似的豆丁。云心跟父亲说了自己辞职的事,虽然知道有可能母亲已经告诉他了,但是还是想亲自告诉他。
“辞了也好,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父亲的反应很平静,大概是已经听母亲说了,大概是因为云心之前在他面前抱怨过好多次C公司如何不好,这下,他再也不会听到他的女儿的抱怨,就再也不用为她操心了。
下午,母亲约了同样在市区住的小姨一起去逛街,走之前,问云心去不去。她说不想。睡完觉起来,云心带着豆丁到家附近的河边去散心,那里有绿草地,石子小径,石凳子,幽静的绿荫小道,每次去那里坐一阵子,云心心里就会慢慢变得很平静。而豆丁每次去那里,都会很开心地在那里撒欢子,它每天都在屋里和院子里活动,到了野外,想必是很开心的吧。
到了之后,云心便把拴在豆丁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了。它便在草地里翻滚起来。云心在石凳子上坐下来。
云心头仰得老高,目光穿过高大杨树叶子的缝隙寻找天空和白云,风儿轻轻拂动额发,内心感受到一种来自世俗之外的空灵气息,远离了人群,远离是是非非,这感觉真是好。所谓云淡风轻就是这种感觉吧。
过了一会儿,豆丁玩累了,就来到云心脚边趴着休息,有路人经过,它便凶巴巴地叫起来,云心怕惹得路人不开心,就赶紧制止。
“豆丁,别叫!”云心摸着它的脑袋大声道,她故意很大声,也是为了让过路人听到:看,我阻止它了哦。
不管云心怎么制止,豆丁还是随心所欲地对着过路人叫,云心实在没办法,只能很大声呵斥,好转移过路人的注意力。
云心呆坐了一会儿,便打开带来的《瓦尔登湖》看起来,她突然笑了:此时我不很像梭罗嘛,哪怕这种远离尘嚣,亲近自然的状态只是暂时的,但是心灵获得了一定的治愈,不是很值得吗。
云心觉得辞职也不一定是坏事呢。最起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啊。
可以随意所欲地上网、聊天。随心所欲地睡觉。带着豆丁出来散心,看自己喜欢的书。人生之美,美在自由无所拘,虽然是短暂的,却也是带有治愈性的。算是给自己新的征程积蓄力量吧。
云心的心一下开阔了,觉得很幸福。
颠倒黑白的生活
辞职之后,李云心太过随心所欲,不管父母怎么规劝,她都坚持熬夜,最早会在12点左右睡,最晚则是第二天早上6、7点睡觉。
这种颠倒黑白的生活,让李云心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白天都用在了睡觉上,晚上都用在了上网和看书上。上网也没干啥,就是逛逛论坛,看看电视剧和电影或者和人聊天,她又是懒人,都不怎么主动联系以前的同学或者同事,所以聊天,都是等着别人主动找她聊。她很爱面子,和人聊天的时候依然假装自己没辞职,然后公司不错,但是云心又不是一个撒谎高手,有几次差点露馅了,每次和熟人聊天,她都得小心翼翼的。后来,云心终于决定要公开自己辞职的事了,就更新了说说:待业中。一干朋友纷纷留言说:你辞职了?为什么?
不愿意得罪人的她只得一一回复,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了。
肆无忌惮地熬夜的后果就是脸上长满了痘,云心也不在意,总觉得不上班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衣服、头发也不用打理得那么整齐了。
辞职一个月后,李云心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宅女。也不怎么带豆丁出去了,书倒是坚持看。
颠倒黑白的生活充满了颓废的气息,云心自己也嗅到了这种气息,内心开始有点不安。有时候,她会忍不住问自己,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吗,什么时候出去找工作呢,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万一又遇到同样的公司怎么办?
不过,颠倒黑白的生活也带给过云心片刻的幸福。
诗人海子说“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云心曾经就被幸福的闪电击中过。
生活碎片之凌晨4点
在院子的另一边,住着一户人家,夫妇俩靠做豆腐赚钱。每天早上四点钟的时候,夫妇俩就起床开始着手做豆腐了,走到他们家附近的时候,就会闻到一股豆腐的清香。有好几次,云心凌晨4点钟的时候,出去上厕所,经过他们家,豆腐的香飘入她的鼻子里,那种香带着云心的思绪来到记忆中淳朴的小山村,炊烟袅袅,孩童嬉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曾经自己家里也做豆腐呢,曾经那么习以为常的生活如今却成了奢侈,好像现实世界中不可实现的梦。
香味把云心带往过去的那么一瞬间,云心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幸福,那种似乎亲自经历了悠然自得的生活的幸福感。
就是这种幸福感让云心觉得没有钱也无所谓,像这对夫妇一样过着平淡而充实的生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院子边上飘来的豆腐香比任何心灵鸡汤都还要能滋补云心快要凋枯的心灵,比任何物质奖赏都能给云心带来幸福感。
生活碎片之凌晨6点
有时候,云心刚躺下来,父亲就起来要去上工了。而父亲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豆丁带出院子去拉屎或者尿尿。豆丁的脖子上一直都带着当时卖主赠送的铃铛,一走路就会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就是这响声也带给过云心片刻的幸福感。
正是凌晨6点多的时候,云心刚刚躺下,然后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就听见了“呼啦呼啦“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弱,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声音总会让云心感到踏实,她的脑中总会出现豆丁的小粗腿跑起来的样子,它的屁股一扭一扭朝院子外面走的样子,父亲跟在豆丁后面像照顾孩子一样带豆丁去解决内急的样子,所有的画面都因为声音引发出来,出现在云心的脑海中,让云心觉得自己在过着一种平静而和谐的生活,刹那间幸福感溢满了心房,然后沉沉睡去。
不宁静的夏天
转眼就到了7月,房间内的温度是越来越高了,电风扇送来的都是热风,云心的心一天天变得烦躁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父母也开始在饭桌上频繁指责她,说她作息都颠倒了,不仅费电,还伤害身体。
敏感的云心把重点都放在了“费电”这一点上。
面对父母指责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心终于发火了“你们不就是觉得我没有了工作,怕我花你们的钱吗”,说完脸一拉,碗一推,就起身回自己的小屋。
只听父亲在后面说:“我们是你的父母,说你两句都不行吗?”母亲则劝他不要再说了。
母亲会劝父亲是因为云心之前因为母亲指责了她几句,跟她冷战了好几天,还差点一冲动离开S市。云心毕业后,母亲就很在意云心的态度了,很担心云心将来对她和父亲不管不问,虽然除了云心之外,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儿,但是母亲还是希望作为长女的云心能够待在身边,而且两个女儿比较起来,云心对待父母要耐心些,就是有时候比较敏感,容易因为父母的话受伤。
回到小屋,云心躺在自己溽热的床上,心里有些委屈:一直在家里吃闲饭,自己都感到很丢脸。虽然每天都在玩,心里也是在思考未来的事,也准备开始投简历了,自己的压力也是很大的,熬夜也是因为晚上心里焦虑睡不着,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谅解一下我呢,我其实也在为不能挣很多钱让你们过上更舒坦的生活而惭愧自责,我心里的焦虑和压力,为什么你们都不看不出来呢,也难怪,连我的生日,你们都记不清楚,怎么会细心到能够注意到我的心情呢。。。。。。
泪水滑过脸颊,思绪溢满脑子,越来越委屈,越来越累,在燥热中,云心慢慢竟也昏睡过去了。直到天黑,母亲在窗台的地方叫云心吃晚饭。
“不吃,省钱。”云心赌气地道。
“省什么钱,快起来吃饭”母亲道。
“我就是不想吃,你快走开。”
母亲在窗台外等了一会儿,见云心坚持不出去吃晚饭,便走开了。
兴许是饿过头了,云心没有吃饭的欲望,倒是急需要找个人说说话,家不应该是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地方吗,为什么云心这20多年来,在家里得到的都是寒冷和孤寂呢。云心想来想去,也找不到说真心话的人,真是悲哀啊,云心自我叹息了一番,心里越来越觉得郁闷,甚至产生了不要活在这个世界的想法。
室内气温很高,愈加让云心没办法安睡,只能起来,打开电脑,时间显示是4点钟。云心坐在电脑前,也总觉得干什么都很无聊。想起以前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一幕幕以及最近父母在餐桌上责怪她的话,她做了一个决定,从明天起,自己自力更生,花自己的钱去买菜,买米,买油盐,自己做饭,向父母证明,自己才不稀罕他们养活,然后也最好不跟他们说话。
5点的时候,云心关上电脑,躺在床上,等着明天的到来。
妥协
云心的冷战计划实施了一个星期之后,放弃了。
因为母亲每天三餐都会准时来叫她吃饭,还强硬地打开她的门,硬是拉她起来吃。
“你起来吃饭,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管你了,行吗,你想熬夜到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你按时吃饭。我们说你也是担心你弄坏自己的身体。”母亲有时候会这样来劝她。
在母亲的软磨硬泡之下,云心妥协了,内心泛滥的浑水终于消退了,然后她也开始投简历,准备开始找工作了。
独自等待
到了7月底,李云心开始调整自己的作息,努力地找工作。
因为母亲的妥协,让李云心认识到家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的,家还是值得依靠的。
于是,接到第一份面试通知的时候,李云心格外激动,很开心地告诉父母:我明天要去面试了。
独自一人冒着炎热去面试的时候,李云心内心似乎充满了干劲:新的征程开始了,李云心!相信这次一定行的,加油!
到了8月初,李云心依然在独自等待,等待一份工作,但是她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焦虑和压力了,好像失败都不算失败,工作一定会有的!
作者有话说
凉爽的秋季,我来到云心的家里,看见她精神状态很好,她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自己开起了网店,现在已经开始盈利了。她说经营网店没有想象的简单,但是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难事了。
为了曾经的云心加油,为了正在经历失败的人加油,这就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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