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按照我从小的叫法,叫阿娘。
阿娘很漂亮,哪怕她已经满头白发,脸上有了不少的皱纹,可我还是觉得漂亮,那是整洁的精致,气质天成。
别人是不是这样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至少有两个人觉得我阿娘很漂亮。
一个是我,一个是我老婆,她第一次看到我阿娘的时候,她还不是我老婆。她对我家的第一句评价就是,你阿娘很漂亮,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我阿娘有两个孙子,一个是我,还有个是我弟弟,比我小两岁,我叔叔家的儿子。
我性子一直慢悠悠,而且情商自出生就开始欠费,不懂人情世故基本属于我的代名词。
小时候,爷爷要去上班了。
弟弟会说,阿爷,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哦,我会想你的。
爷爷就笑笑。
我会说,阿爷,过马路注意点,不要被车子压死。
爷爷就走了。
阿娘知道阿爷喜欢小孙子,所以,她就更疼我。
我跟弟弟从小性格就相反,他属鼠,从来不留隔夜食。我属什么无关紧要,反正只要别饿急了,从来不会主动吃东西。
那时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弟弟小我两级。
平时我们读书回家,阿娘会给我们准备水果,有时就是每人一个苹果,或者是梨。苹果到弟弟手上,就是30秒的命,时间一过就只剩下核。苹果到我手上,除非我真的饿了,不然,它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变成一个完整却又干瘪的苹果干。
阿娘对我这慢悠悠,又不主动吃东西的性子很头痛,因为邻居时常会来窜门,被那些喜欢嚼舌根的老太看起来,阿娘就是厚此薄彼,大孙子面前一个苹果,小孙子连屁都没有个。
天知道,那些苹果肉肉正在小孙子的肠胃里被碾压腐蚀。
其实有个简单的办法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给我苹果就成了,因为,我也并不特别喜欢吃。
阿娘舍不得,阿娘是老派人,在她思维里,孙子是家里最重要的传承,尤其是长孙的我,我不吃就是她的错,是她有什么地方没有为我做好。
所以,后来我吃的苹果,跟弟弟的不一样,弟弟依旧是整个拿起来就啃,而我这里是削皮切片好的,一块块白白嫩嫩的装在碗里。
这样看起来好看了不少,勾引食欲还不用费力捧着啃。
从此,我自己也开始时不时的主动伸手去碗里拿了吃。
在我吃的时候,阿娘就在旁边坐着,笑着。
以前家家户户都没空调,阿娘家连吊扇也没有,我又怕热,一热就睡不着。一到夏天,我晚上就会在席子上翻来覆去的扭,扭了半天,依旧浅睡眠,一碰就醒,耗子爬过也会醒。
阿娘见我怕热睡不着,就拿蒲扇给我扇,一下两下三下,就这样一直给我扇,直到我睡着。
有时候,我睡着后还是会怕热,说不定会醒,阿娘就一直给我扇扇子,扇到半夜,我睡熟了,她才自己睡下。
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感觉不到那份辛苦的关怀,就好象被这样照顾是天经地义的,是长辈对儿孙的应尽义务。
我一无所知的接受,一无所知的享受,还理所应当。
只是从那之后,我时而见到,阿娘肩膀慢慢不好了,时常会酸,会痛,想敲敲缓解下,却又敲打不到。
我有时听到会去讨好的帮阿娘敲敲背,换取可以溜出去多玩一会儿的机会。
有时却忙于看动画片,对此视若无睹。
每当我怀着贪玩的心,帮阿娘敲背的时候,阿娘总是很高兴,比我能出去大玩一场还开心。
我阿爷一直在上班,哪怕退休后都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做了好几年,直到腰腿不行了,才休下来。
阿娘从来没上过班,从和我阿爷结婚之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
带完儿子带孙子,日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过。
作为传统老派家庭妇女,阿娘在家没什么权,没权也就没钱。阿娘没什么零花钱。最多也就阿爷给她的买菜钱。
阿娘每月都会偷偷的塞给我五块钱,叫我不要告诉别人,让我自己买点东西吃,千万别饿着自己。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省下了这钱,或许就是在买菜的时候,一分一毛的这样省下来的。
在80末90初,那时候,正常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百块左右。
五块钱还是可以买很多吃的喝的。
从小学到初中毕业,我每月都有额外的五块零花钱,这些钱最终变成了酸梅粉,怪味梅,肉串,搅丝糖,还有游戏机牌子。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酸梅粉的味道,忘了肉串的神奇滋味,游戏机有时会玩,但也没了激动的感觉。
可我还记得五块钱,每月一张五块的纸币。
每月阿娘偷偷塞给我的,皱巴巴,却让我开心好几天的五块钱。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
在我的记忆力,阿娘从来没有特地给自己买过吃的,什么也没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