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之墓

作者:淘漉白掌柜

午夜时分,黑夜未抵达黎明的入口……

皎白的月光如秋湖般荡漾进昏暗的房间,少年从恶梦中惊醒来,梦魇吞噬了困意。少年睁开疲倦无神的双眼,望着落地窗外茫茫暮色,点点星光织上夜幕,一颗流星趁山寒水冷的暮夜坠落于远海的荒岛,消逝于朦胧黑雾深处。少年缓缓地起身,环堵萧然的房间里,不曾点燃一丝焰火;饮水机桶中一个闷响,像暗中巨兽打出的饱嗝;被褥凌乱堆于床上,起伏成山丘的模样;月光滤过昨夜的白衬衫,却褪逝洁白的本色……

窗边仅剩一枝海棠沉溺于月光下顾影自怜,少年穿起破旧的白衬衫,失眠的列车驶向少年空荡荡的腹部,随即拿起酒壶迎月酗酒,将往事的悲愁随月光洒向漫无边际,少年将喝剩下的酒精倒入花盆中,或许海棠花也有无人问津的悲悯,湿润烂泥上微醺的晚风吹散烟波浩渺。

少年带上酒壶,搀扶着阶梯栅杆走出简陋的楼房,凄凉的月光照得少年黯然神伤,步履蹒跚地走在昏暗的街道。

巷道逼仄,一些电线歪歪斜斜搭在房檐间;邈处哪里东吠西叭,惊得盘虬枝叶乱颤,残碎落花淌溪。少年小心翼翼地擦亮一把星子,摘取一朵两片梅瓣,温进酒壶,藏于微醺夜色里酝酿,待剔半碟明月,倾一诉衷肠……

昏黄的灯光下,一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熟睡在马路旁,少年俯瞰着他蜷缩的身躯,悲悯地留下一壶温酒,默默地逝于灯光顾及不到的角落。

少年蜷伏于漆黑一团的道路,夜空云雾漠漠散去,繁星装饰着幕色苍茫,闪烁在少年眼眸里。

少年暗自沿着铺满碎花的小巷走到一处人烟稀疏的草原,草尖犹如海浪般波澜起伏,若隐若现的淡蓝光蹿于沃野千里的草丛里,跳动于少年深邃的眼眸,装饰着少年孤寂的内心,萤火虫在片中成为脆弱希望的隐喻……

荒野稀灯,亦无人声,少年扑向草海深处,草湳湿地赏萤……萤火虫逐渐涌向少年,虫儿振翅飞翔的声响环绕在少年耳畔,朗朗的笑声随风吹散到远海孤寂的小岛。

萤火虫蹦跳于青草丛中,犹如落地星辰般隐隐闪烁;淡蓝的萤光欢跃在少年亢奋的笑颜,一只萤火虫轻轻地落在鼻尖,落在少年荡漾的心湖……

少年双手捧起一只萤火虫,微茫的萤光点缀了少年内心孤寂的荒岛。少年缓缓地将双手合拢,隐隐闪烁的萤光藏匿于少年的手心,戏耍在茫茫暮色中。

忽然!少年滑倒在草湳湿地,埋入茂盛草丛深处,少年缓缓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只剩一副残骸躯壳,自己将萤火虫扼杀在手掌心中……一阵凉风吹过,萤光藏匿于朦胧暮色中,顿时草原陷入了死亡一般寂静,萤火虫受到了惊吓,仓皇失措地逃离到草丛中;少年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任思绪虚空,愧疚感从黑暗中疯狂侵蚀着少年,他第一次感到生命竟如此脆弱,在颠簸中,少年望不到萤光闪烁,如同黯然无光的眼眸看不见希望……

少年失魂落魄地走到海边,咸涩的海风吹乱少年蓬松的头发,带走了眼角流下痛楚的泪花,孤苦伶仃地走在潮湿的沙滩上,少年脆弱的内心碎成一地的不堪回首。

淡淡的蓝光在海洋中浮现,少年仿佛看到了救赎,万般皆苦、唯有自渡,义无反顾地奔向波澜起伏的海浪,扑入海水深处,只为寻找那只错杀的萤火虫……

夜已入七分深秋,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繁星隐蔽于云蒸雾集;潮汐卷走了海滩的足迹;萤火虫蹦跳又在沃野千里的草原;流浪汉饮起了温酒。

窗外的海棠花枯死在了抑郁里,海水漫延着荒无人烟的孤岛,等潮汐褪去,留下了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血红的字迹——赎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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