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寻亲之愿

    营帐外有人来报，天遥的司镇长带到了。

    “快让他进来。”还未等风遣发话，夜铭月已开口。

    他们松开彼此，正经危坐。

    苏洛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官卑职微，会见到辽颖王和王后，低着头进来主帐，跪叩大礼后，站于一旁，恭恭敬敬地等候回话。

    “你说，你见到当年战场上，斩杀西梁将首之人了？”风遣给了夜铭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然发问。

    “卑职见到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

    “那场仗，卑职也是在场上的，无奈当时已被杀得半死，躺在死人堆里再没有力气站起来杀敌，那人天将下凡似的，独自和西梁的军队战斗到最后，即使胸膛被西梁将军刺穿，最后还是将他斩落马下，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他的脸。”

    苏洛的话深深刺入夜铭月的心，她又想起了身负重伤，独自回水云寨的夜龙心的样子，时隔多年她还是揪心的痛。

    “那他为何打伤你？”夜铭月再也坐不住了，走到苏洛面前，“给我看你的伤。”

    苏洛被面前的女人怔了一下，“说来惭愧，卑职被伤到的皆是要害，若不是他剑未出鞘，手下留情，估计我已性命不保。”其实苏洛是想说，娘娘啊，陛下在这里，我怎么敢脱了衣服给你看我身上的伤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别磨蹭。”风遣低低一语，苏洛只好脱去上衣。

    这所有被伤之处力度和招数，清清楚楚显示着是玄虚剑和夜龙心所为。

    “他人呢？他身边可还有别人？”夜铭月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风遣踱步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背，挡下了她即将失控的情绪。

    “卑职不知。”苏洛掂量着上回是惹错人了，那一男一女肯定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看王后的反应便知。

    “不知？我怎么听说你是强抢民女，才被那人所伤啊？”风遣悠悠然地说，吓得苏洛“扑通”就跪下来了。

    “是卑职该死，见色起义，当初和那个将军一起来天遥的还有一位姑娘，一直深居简出，从不在镇子里露面，但住在他们周围的居民，偶有见过那姑娘的，竟然说她美得和天仙似的，世间罕有。这次征兵去他家，刚巧她男人不在，我就……一时起了歹念……”他声音是越说越小。

    夜铭月抡起手掌“啪”地赏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姑娘岂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冒犯的！”即便现如今，在她心里，还是有要保护新月公主的强烈职责感。

    “卑职知错了。”苏洛心里悔恨不已地骂着自己蠢。

    “带下去，二十军棍处罚，再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带几个你的人去把那二人给我找到。”风遣遣了苏洛出去，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夜铭月焦虑失控的样子。

    苏洛一走，夜铭月就趴在风遣怀里“啪嗒啪嗒”地掉了泪珠子，“他能找到我哥和月牙儿嘛？”

    “你放心，只要他们还没离开辽颖地界，我一定把人带到你面前。”他揉着她一头乌亮的秀发。

    “我哥哥既然到了辽颖的地界，为何不来找我？他不想见我吗？”她怯怯地像个小姑娘，“这些年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水云寨被灭了后，为何就是不来找我？我们怕是仅存的佑迦的人了，他们就不想我嘛？”她絮絮念叨着，全然不像平日里，果敢坚定的夜铭月。

    每个人都有个逾越不了的心结，她的应该就是被家人忽视的孤独。

    “好了好了，你别想太多了，如果累就睡会儿，我们明日再拔营也不迟。”他像哄孩子似地拍着她的背，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试图缓和她紧绷僵硬的身体。

    夜铭月的那些为何，他也无法一一回应她，一个当年把自己亲妹妹远嫁和亲，以身犯险的哥哥怎么会来找她？要用何等的愧疚来面对她？当初不是来嫁给他风遣的，而是给先王做人血药引子来的。

    “不行。”夜铭月恢复了几分理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行军打仗耽误不得，一昼夜可能又是一座城池的失手，辽颖耗不起。”

    见她眼里已是沉着冷静的光华，风遣这才下了命令，连夜拔营赶路。

    而苏洛当晚领了责罚，带了几个亲信手下，一路寻找夜龙心和月牙儿的下落去了。

    若不是夜龙心故意泄漏他和月牙儿的踪迹，怕是苏洛下辈子都别想找到他们。

    夜铭月几乎算是他亲手推到火坑里去的，且不说她现在境遇安好，当初替代月牙儿远嫁，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若没有遇到风遣，今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夜铭月这个人存活于世？

    他是自私的，夜龙心承认，即便给足了世代保护皇族等等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他心里的天平总是偏向于月牙儿的，而且从来就不会改变。

    他也舍不得她的妹妹受苦，生死难料，但更舍不得月牙儿受一星半点委屈。

    这些年，知道夜铭月过得很好，当上了辽颖最尊贵的女人，应该也遇到了一个宠爱她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要为月牙儿找个安全的藏匿之地，他愿意一辈子不去打扰夜铭月，希望她忘记所有的曾经，好好地享受她的人生。

    可是现在不行，还是为了月牙儿。

    夜龙心守在客栈房门口，屏气凝神入定，听到屋里月牙儿均匀，细弱的呼吸声。

    很长一段时间，她睡眠都很浅，容易做噩梦，被惊醒，容易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或是半睡半醒，一直到天亮。身子也是越来越弱，略感风寒就生病，盈盈弱弱的，根本不像原来那个倔强，坚强的样子。

    夜龙心常常要为她守夜，他知道她是心病，他治不好的，夜夜守着她，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他想着把月牙儿藏进辽颖的皇室，即便西梁和辽颖开战，也不至于覆灭辽颖，打到都城，打进皇室，周允桀也不会想到去那里找人。

    希望不会吧，夜龙心心里一点也没有把握。

    他自问，若他换做周允桀，会轻易放弃寻找月牙儿嘛？有什么事和人可以阻挡他嘛？答案让他很震惊，他竟不自禁地想起当初离开西梁时，周允桀说过的那句话，“我一定会去找你，就是死了，变成鬼，化作风沙烟尘，我也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