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人

汪曾祺有一次和朋友夸口,说自己什么都能吃,没有他不能吃的东西。结果,有一次药王生日,汪曾祺自己家药铺的管事请汪曾祺去吃饭,管事弄了一大碗凉拌香菜,让汪曾祺吃,还笑他:你不是什么都能吃吗?汪曾祺不吃香菜,他觉得香菜有股臭虫味,可话都说出去了,就一咬牙,吃了。这以后,汪曾祺就吃香菜了。后来他去北地,每次吃涮羊肉,调料里总是要撒上大把香菜。

还有一年在昆明,有一位诗人请汪曾祺下馆子,诗人要了三个菜:凉拌苦瓜、炒苦瓜、苦瓜汤,还调侃道:你不是什么都吃吗?汪曾祺是高邮人,他家乡有苦瓜,叫做癞葡萄,是放在瓷盘里看着玩,不吃的,可话已至此,就又一咬牙,吃了。从此,汪曾祺就吃苦瓜了。

我这些年读的作家里面,汪曾祺是最有趣的一个。

汪曾祺的儿子汪郎曾评价他父亲:这个老头儿,不可救药。

怎么回事呢?那时候,四人帮刚被粉碎,可汪曾祺却被怀疑是“四人帮”第二套班底成员,因为这事,汪曾祺被审查了好几年,整天写交代材料,最后虽然查无实据,却还是将汪曾祺“挂”了起来,这让汪曾祺很恼火,为了散心,汪曾祺就每天去玉渊潭遛早儿,东走西看,和人瞎聊。汪曾祺把在玉渊潭的所见所闻写了不少散文,如《长进树皮的铁蒺藜》《枸杞》《槐花》《落叶》,汪曾祺就算是在那种倒霉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东西还是特别放松,有趣,还带点幽默。

汪曾祺这样的人,值得我去学习。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沉迷于给陌生人编故事。公交车上,马路边,饭馆里,看着那些一瞬而过的背影,想象他的人生里曾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还曾为自己的玩偶熊写过一个故事,虽是一篇稍带恐怖的故事,但还是给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尾。

我经常一个人去看晚间场的电影,回来的时候,坐在公交站台等车,凌晨的大街上,是构思恐怖小说的好环境,风吟草颂,万物皆有灵。

我曾养过一株薄荷,我给她取名叫鹿阳春,这株薄荷,长得一副朴素模样,甚是可爱,鹿阳春气味清新淡雅,非常素净,我总觉得这花儿喜欢笑,偷笑,我虽从未察觉,但风儿想必一定见过。

我养过两尾鱼,一尾红的,我叫他来福,一尾金的,我叫他旺财,鱼缸上面有一朵假的水莲花,旺财和来福就喜欢用头顶那朵水莲花,从一边顶到一边,不厌其烦。后来有一天,来福长出了尾巴,像是要化龙一般,一下子变得很有精神,我很高兴,每天叮嘱旺财,要像来福学习,努力也赶快长出自己的尾巴。

有一次,打球回来的路上,路灯正好打在一片叶子上,我埋头一看,觉得这片叶子长得很可爱,就随手拍了张照片,配了一首小诗:落叶笑落花,流水哭流沙,秋风送秋雨,大爷爱大妈。

朋友叫我出去吃饭,我从来不挑食,我几乎什么都乐意吃,也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长这么大,唯一忌惮的只有做熟的胡萝卜。我有一次在做可乐鸡翅的时候,突然想知道用芬达做出的“芬达鸡翅”好不好吃,然后我就做了一回,发现用芬达做鸡翅,颜色很好看,但味道过甜,甜的发苦,掩盖掉了鸡翅本身的味道。

吃东西是人生头顶的趣事,我不给自己设什么限制,美食的传承,自然有其中的奥秘,不能因为没见过就去否定它,做人不能狭隘,吃东西也同样,吃下去,好吃,爱吃,无不为一件喜事,吃下去,难吃,不喜欢吃,也不失为一种体验,下次有朋友问起,这东西好吃吗?你就可以说:我吃过,吃不惯,不太喜欢,你可以尝尝看。而不是人家问你这东西好吃吗?你吃都没吃过就说:看那样就不好吃,哪有这样的做法?

这就太没有礼貌了。

有朋友看我写的东西,说我字里行间太悲观了。我倒觉得,人生本就如此,眼泪多过欢笑是常态。我不喜欢讲假话,一味地粉饰太平,而且我自认为我是个乐观的人,乐观是苦中作乐而不是自我麻痹。人生中有很多苦,都只能往下咽,咽不下去的,我就把它写出来,写成文章给别人看,别人看了,不管是笑了,还是哭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人生苦短,做个有趣的人,别人看没看到不打紧,先给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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