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对艺术及国家的喜好之分,丹纳也不例外。
先举三个丹纳不太喜欢的三个反例(个人觉得德国还不错,目前也有很多中国艺术家在德国进行艺术创作),最为典型的是英国、法国、德国。
英国人,因为过于年轻就进入了办公室。整日忙忙碌碌,面对政治、会议、俱乐部,还要读《时报》以及一堆材料。还有宗教事务、是慈善财团、实际问题、道德问题,大家都想着更严重更迫切的事,没时间关心艺术。以至于他们对于美丽的形体与色彩的感觉,不是出于本能而是得之于教育。因为长期身心疲惫,精神集中,他们对色彩的和谐变的麻木不仁,除了描写表情和刻画性格的作品,他们的绘画都不堪入目。(太麻木)
于是这时候很多人就会提巴黎。最喜欢谈天和读书的城市,最喜欢鉴别艺术,体会各种不同的美。但这种从文艺复兴长久延展下来,变成了另一种精神。在法国画上,诗歌、历史、戏剧的成分远过于造型的成分。同时,因为法国生活成本的昂贵和向上爬的欲望过高,导致人人都紧张。因为巴黎是出头的机会最多的城市,一切有才智、有野心、有毅力的人,都跑来你推我搡的挤在一起,他们互相交流,互相刺激。在巴黎,人的头脑不是出于正常和健全状态,而是过分发热、过分消耗、过分兴奋。脑力活动的产品,不论是绘画或者文学,都有这种象征。这有时对艺术有利,但损害艺术的居多。(太功利)
德国作为最有学问的国家,社会也极为重视学问,以至于营造出一种做作的风气。而一二十岁的德国人并不会单单只想在俱乐部或咖啡馆露头角,他更念念不忘的是对人类、世界、自然、超自然甚至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德国是一个创立形而上学和各种主义的国家。所以德国画家在油画上或壁画上竭力表现人道主义思想,或者宗教思想。他们把形式 与色彩附属于思想,作品变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展示,上面画的都是哲学课或历史课。(太意识流)
有了这些对比,自然的事物就显得格外重要。丹纳提出,艺术应该要它们自然而然的产生,必须“形象”不受“观念”的抑制和损害。
文明过度的特点是观念越来越强,形象越来越弱。教育、谈话、思考、科学不断发生作用,使原始的映像变形 、分解、消失。代替映像的是赤裸裸的观念,分门别类的字儿,等于一种代数。日常的精神活动从此变为一种代数。比如你在现代人面前说一个“树”字,他知道那不是狗、不是羊、不是一样家具。他把这个符号放进头脑,插入一个分隔清楚,贴在标签的格子里: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理解。
然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呢?同样一个“树”字,头脑还健全而简单的人听了立马会看到整棵树:透明和摇曳的叶子形成一个大圆盖,黝黑的枝条衬托着蔚蓝的天空,皱痕累累的树身隆起一条条粗大的筋络,树根深深的埋在泥里抵抗,狂风暴雨,所有这一切历历如在目前。他们的思想决不把事物简化成一个符号与数字,而是给他们一个完整与生动的景象。他们能毫无困难的保留形象;他们会选择形象的要点,并不苦苦追求细节 。他们欣赏他们心目中的美丽的形象,用不着那么紧张的把形象扯下来抛到外面去,象从身上揭掉一块活剥鲜跳的皮似的。他们画画,好比马的奔跑,鸟的飞翔,完全出于自然。那个时代,五光十色的形体是精神的天然语言;观众对着画布或壁画观赏形体的时候,早已在自己心中见过,一看就认得。画上的形象对观众不是陌生东西,不是画家用考古学的拼凑,意志的努力,学派的成法,人为的搬出来的。观众对色彩鲜明的形体太熟悉了,甚至带到私生活和公共典礼中去,围绕在自己身边,在画出来的图画旁边制造出活的图画来。
这时候就不得不谈到意大利了,弗罗伦萨当时有许多艺术团体,其中有一个叫大锅会,会员的名额只有十二个。(非常有趣的艺术家们)
主要是安德烈亚·德尔·萨尔托,吉安·弗朗切斯科·鲁斯蒂奇,亚里士多德·特·圣加洛,多梅尼科·普利谷,弗朗切斯科·迪·佩莱格里诺,版画家罗贝特,音乐家多梅尼科·巴切利。每个会员可以带三四个客人;每人要带一样别出心裁的菜,与别人重复就要罚款。你们可以看到,那些人在互相刺激之下幻想多么丰富,精神多么充沛,竟然把图画艺术带人饭局。有一次,旦安·弗朗切斯科用一只硕大无朋的酒桶做饭桌,叫客人坐在里头。乐师在桶底下奏乐。桶中央伸出一株树,树枝上放着菜肴。费朗切斯科做的菜是一个大肉包,“尤利斯在包子里用开水煮他的父亲,使他返老还童”;两个人物都用白煮阉鸡装成,另外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安德烈亚·德尔·萨尔托带来一座八角神庙:底下是一列柱子;一大盆肉冻做成的地面上,仿照宝石镶嵌的款式划出许多小格;肥大的香肠做成像云斑石一样的柱子;帕尔梅森的奶饼做柱头和础石;各式糖果做媚梁,杏仁饼干做骑楼。神庙中央是冷肉做的一张圣书桌,书桌上用细面条排成一本弥撒经,胡椒代表文字与音符;周围的唱诗童子是许多油炸画眉,张开着嘴;后面两只肥鸽代表低音歌手,六只莴雀代表高音歌手。多梅尼科·普利谷用一只乳猪装成一个乡下女人,一边纺纱一边看守小鸡。斯皮洛用大鹅装成一个铜匠。
当时都是非常有趣的。
还有一个团体,叫做泥刀会,除了聚餐还有化装表演:有时扮地狱之王普吕东抢走普罗塞尔皮内的故事。有时扮维纳斯女神与战神马尔斯谈恋爱,有时扮马基雅弗利的喜剧《蔓陀萝华》,阿廖斯托的《冒充仆人》,比别纳的《卡朗特拉》。另外一次,因为会徽是泥刀,会长要会员穿着泥水匠服装,带着全套泥水匠工具出席,用肉类,面包,点心,糖,砌一所屋子。过剩的幻想在五花八门的吃喝中尽量发泄。心那么年轻,大人竟像儿童一样,把他喜欢的肉体的形式到处应用;他手舞足蹈,变了演员;又因为满脑子都是艺术的形象,所以以艺术为游戏。
小团体之外,还有更广大的社团联合所有的艺术家做一桩共同的事业。他们在饭桌上的快活,豪放,伙伴之间的亲热,自有一种淳朴的气息,诙谐的兴致,和工匠相仿;而他们也有像工匠那样的乡土观念,以他们“光荣的佛罗伦斯派”自豪。在他们看来,世界上只有佛罗伦斯派能教你素描。
当然,我最喜欢的也是丹纳用很长章幅来说的希腊。
希腊四季分明,有冬也有夏,属温暖、低湿的地中海气候。在这种温和无比的气候下,没有酷热使人消沉懒惰,也没有严寒使人僵硬迟钝。这样的希腊人,既不会象做梦一样麻痹,也不必连续不断的劳动,既不耽溺于神秘的默想,也不堕入粗暴的蛮行。同时又生存在最穷的土地上,单单一个鱼头、一个玉葱、几颗橄榄,就能满足。减少肚子的需要,只有增加智力的需要。他们在稀薄、透明、光亮的空气中长大,从小就特别聪明 活泼,一刻不停的发明、欣赏、感受、经营,别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好像只有思想是他的本行。
他们的才能也不亚于任何民族,没有一种脑力劳动不能胜任。理解力又快又高,喜欢学的东西学起来异乎寻常的方便。年轻的商人很快就能讲五六种语言。同时,他们想别人学习技术和方法都嫌不够,往往不满足于工商业上的应用。生性好奇,喜欢思索,要知道事物的原因和理由。他追求抽象的证据,探索从一个定理发展到另一个定理的观念有哪些微妙的阶段。在他们心中,关心公共事务和研究哲学两件事是人与野兽的分别。
比如说他们理解世界的时候,就按照自己心中的形象去理解。他们认为宇宙是一种秩序,一种和谐,是万物的美妙而有规律的安排,而万物又是变化无穷,生生不灭的东西。同时,他们从不盲目崇拜神,他深知神是自己造出来的,他以自己编的神话为游戏。他们以人生为游戏,以人生一切严肃的事为游戏,以宗教与神明为游戏,以政治与国家为游戏,以哲学与真理为游戏。
就因为此,他们是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家。
我们能从希腊人性格中看到三个特征,正是造成艺术家的心灵和聪明的特征。首先是感觉的精细。(高于生活,探于内心 —《艺术哲学一》 里面第二部分有一段仔细的讲解)善于扑捉微妙的关系,分辨细微的差别。其次是力求明白,懂得节制,讨厌渺茫和抽象,排斥怪异与庞大,喜欢明确而固定的轮廓。最后是对现世生活的爱好与重视,对于人的力量的深刻体会,力求恬静和愉快。
每个地方和风格自有它的特色和魅力,但即使如此说。就像审美一样,虽说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是特色,但实质上终有高低之分,看似残酷,却也公平。
1. 这篇文章其实是专门来表白我喜欢的雅典的。一切动力都是它。迷妹无疑。
2.这本书是丹纳作为老师讲课的演讲稿全集,看完再次佩服丹纳的知识广度和深度。
3.文中内容基本是我看完的总结和提炼,很少是自己的评论。因为作为一个看世界看的太少太小的人,在大师面前也没什么发言权。除了可以再表白下德国。有时候想想一个国家、企业、画面都可以等同一个人,他的性格、品质。反之也可。所以在看不同国家的风格特点时候,也可以以此为戒或以此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