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实的愚蠢的愤怒驱使着我开口讲话,在主体意识泛滥的今天,我们个体作为最自由的那个人,成功地解放了事件,让事情的真相变得更为扑朔迷离:
事情的真相往往是多重的,而真相之间又是相互排斥、相互否定而又不可兼容的。多层的真相叠加,构成了外在的事件。
当我们妄图挖掘真相识时,我们已经掉入了真相的陷阱。在真相的洪流里,我们变得无知。我们被真相欺骗、愚弄。我们被真相裹携着前进,在前进的道路上拾得些牙慧,便耀武扬威,以为寻得了真理,殊不知我们追求到的只是一场没有选择的悲哀。
生活在这个年代,潜意识里栖伏的无非是“民意即真相”。
民意和真相放在一起,总是有一点牵强。
鲁迅先生在二十四史中硬是看出吃人二字,而我在全唐史中看到的也仅仅是欺骗。
因此,民意与真相是敌对的。
统治者总是利用用真相来胁迫民意使其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五千多年来,意识形态领域总是首当其冲,被统治者蹂躏、阉割。从秦朝的焚书坑儒,到明清的文字狱,再到如今天朝的网络肃清,草民的精神世界惨遭一次又一次的强奸。
每个朝代的文化总是为统治者服务而形成利于其统治的新的时代的共名。面对群体的立场、少数服从多数的呼声,我们总是被迫屈服,独立人格逐渐丧失,我们因此而变得麻木。
很难对统治者的卑鄙做出定义或者予以批判,因为草民的智慧总是微不足道的。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讲,草民的无耻与无知,比起统治者有过之无不及,袁崇焕不就是被自己极力护佑的人吃掉了么?
我们活在别人的意淫里,并时常意淫着别人。这样的卑鄙与无耻,让人心情舒畅,宛若足至幽处而豁然开朗,让我们认识到在被压迫的卑微里,依然存在着阿Q式的无忧无虑和自欺欺人的幸福。
我很欣赏草民的无赖。因为在这里,我看到了他们最谨小慎微的一面。那时的草民才可爱,为了生活,在那一刻,他们活出了最真实的自己:自私,卑鄙,像从心底盛开的一朵罂粟,柔美而充满破坏性。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这一边。”
村上春树在“耶路撒冷文学奖”颁奖大会上,面对以色列总统、耶路撒冷市长和七百余名听众,如是说道。
为了一颗破碎的鸡蛋。
在体制的高墙下,我们能望到的只是高墙四角的天空。我们对体制的反抗宛若撞上坚墙的鸡蛋。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的时代,却只能发出同一种声音。我们被强制形成符合统治者利益的新的时代共名。我们被“代表”了。天朝的媒体居高临下,个体变成了雨后寒蝉,媒体从真相的揭露者成功转型为真相的制造者:
真相已死,我们从没必要去费尽心血地追寻。
面对真相,我不说话;面对肉食者抑或草民的愚蠢,我泰然自若,安之若素。
我小心谨慎得活着,不必要的话就让它死在沉默里。我成了一颗鸡蛋,一颗布满裂纹、伤痕累累、只想继续苟活下去的鸡蛋。
我不想附和谁的旋律亦或与谁唱反调,我只想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做一只特立独行的鸡蛋。面对嚣嚣尘事,肉食者谋之,我又间之何为?
肉食者未能远谋,那我又能看多远呢?我看到的,只有躺在门前睡觉的大黄狗。
与整日无所事事的大黄比起来,我们的忙忙碌碌更显示出自己的自私与无聊。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希冀抓住自己的梦想。 有多少人被所谓的梦想奴役了一辈子,摧残了本就不多的人生!
大黄没有梦想,但它的生活多姿多彩而又变幻莫测。我对它的茁壮成长很是羡慕。它每天都会在黄昏来临的时候踱着方步迎着夕阳去看田野里的风,没有目的的、不急不慢。它拥有豁达清朗的一生,在这样的人世中它且歌且行,从没有费尽心思讨过谁的欢心,它的高傲与不屑令我动容。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它还会找隔壁的柴狗谈谈爱情,谈谈天气,或是什么话都不讲,只是躺在那里,看着远方瓦蓝的天空。
——这样的纯情令人心醉。
我们蝇蝇狗狗,最终却没能活成像狗一样豁达清朗的人生。
我很惭愧。因着这惭愧,我曾经尝试去死掉,当身体的某一部分在黑夜里发生某种奇怪的变化时,我感到了来自黑暗深处某种深刻的侮辱。我努力蜷缩成痛苦的一小堆,忽而感受到了一种像刀割开肉体似的荒谬。我时常在想,怎样定义人生才能不失偏颇。当疼痛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时,我又为自己的愚蠢与浅薄感到羞愧了:为什么要去死掉呢?我们总是想得到最好的,妄想着在这样的人间一帆风顺,心想事成。冰凉的雨水打湿整个树林,所有的努力像秋后的木叶一样随着河水向前流去,失望便不期而至。我们终会被别人丰满的人生打动,然后告别我们曾经的挚爱,悲喜别离,匆匆容不下半句珍重。患得患失,到头来追求的,不过是一场没有选择的悲哀。
夜晚来临,窗前的大槐树从容不迫地生长。雨一滴又一滴落下,没有生命地、保持沉默。
听说蝉要在黑暗的地下待十七年,方能冲破大地,又要躲过猎人的重重追捕,才能飞上枝头,度过一个炎热而又喧嚣的夏天。和永恒比起来,我们的人生与蝉又有何异同呢?
想到这里,我暗暗地对大黄说: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纵然在过去的人生中我有过许多结束自己生命的冲动,但我从没想过去捉刀伤害别人。
我知道,我的人生与许多人的人生都不一样。
我已经足够幸运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我现在只想清朗地活下去,不去费尽心思讨谁的欢心。
《狗歌行》,我也许会写完,也许写上两行我上厕所撒个尿回来就灵感全无不打算写了。
往事汹涌如潮,我们愤怒却只能保持沉默。
我是说,当皱纹布满她的乳房,两只乳房下垂得像两只口袋,你还会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