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月二龙抬头以后，春天也就不再羞羞答答，而是毫不遮掩的扑面而来了。作为一个吃货，春最让人高兴的就是有好多野菜可以吃。野菜不同于蔬菜，总还是难以驯服一些，坚定地遵守着四季轮回，想要吃到最鲜美的那一口，非要等到春来才行。

“春天吃枸杞头，云可以清火，如北方人吃苣荬菜一样。”这是汪曾祺先生在《故乡的食物》中说到的。

枸杞头就是枸杞的嫩芽，味很清香，但吃不惯的人嫌它苦。印象中小时候摘枸杞头的次数不多。这东西不太好摘。枸杞是灌木，长在山间，一丛丛的长得不大，能吃的就只有那一点点嫩尖头，往往要掐上好久才能积满一小口袋。北方春季少雨，山上黄土厚而浮，不一会儿裤子上鞋面上都是薄薄的一层黄土了。

掐嫩尖听起来还是很诗意的，好像采茶，但只有掐过的人才知道，指尖和指甲缝里一定会被染得黑黑绿绿的，过了一会儿风吹干，很难洗干净。

也许因为不好摘，枸杞头吃得次数就少，吃一次就觉得很珍贵。苦是有些苦的，不然怎么清火？口感也颇不驯服，稍微有点硬，不怎么细腻。但是枸杞头的滋味是悠长的，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后味，为了追寻这后味，总想再吃一口，不知不觉就上瘾了。

02

因为市面上卖的枸杞子，一直是以宁夏、甘肃产的为佳。所以我一直以为枸杞头这东西一定是只生长在北方。但是汪曾祺先生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他是这么描写枸杞头的：

春天的早晨，尤其是下了一场小雨之后，就可听到叫卖枸杞头的声音。卖枸杞头的多是附近村的女孩子，声音很脆，“卖枸杞头来！”枸杞头放在一个竹蓝子里，一种长圆形的竹蓝，叫做元宝蓝子，枸杞头带着雨水，女孩子的声音也带着雨水。枸杞头不值什么钱，也从不用秤约，给几个钱，她们就能把整篮子倒给你。女孩子也不把这当做正经买卖，卖一点钱，够打一瓶梳头油就行了。

我当时读到这一段，心里颇有些忿忿——都是枸杞头，果然南国的就大不一样呢。我上土山摘枸杞头那个画面不管怎么渲染，都做不到人家这种“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既视感，哼。

枸杞头是非常清雅的，不然《红楼梦》为什么让宝姐姐和湘云商量着要吃一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换换口味呢？听见这么个菜名就能想到江南少女水灵灵的模样。所以春天一定要吃一次枸杞头，谁不想做一个美丽的吃货啊？

03

天气再暖和一些，枸杞就要开花结子了，所以一年能吃到枸杞头的时间不长，但是比它上市时间还短的是香椿。

我很小的时候，姥姥家门前有一棵香椿树、一棵槐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姥姥家靠着这两棵树，自然不能浪费——我们每年都要吃香椿和槐花。槐树虽然有刺，但花期一到，一嘟噜一嘟噜的雪白槐花便压弯了枝头，用一个铁丝钩把树枝勾下来摘，方便的很。那棵香椿又细又高，香椿的嫩芽全部在最高的枝头上挺立着，要吃就只好去爬树。所以，在我极其有限的记忆里，就有我舅爬在高高的香椿树上捋香椿叶的身影。初春寒风料峭，爬高树相当不易，每每也只能摘下一小把而已，所以每当想到这一幕，就不禁感慨我姥姥家对于吃这件事，确是认真的很。

香椿炒鸡蛋是一道名菜，但我觉得香的有些过分了。任何菜的走红都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困难时期孩子们都觊觎猪油渣，因为那时候肚子里油水少，如今喝普洱成风，大部分是为了刮油减肥。所以香椿炒鸡蛋一定诞生于物质不那么丰富的时期。香椿叶的香气是很浓的，遇到油就加倍的浓香，再配上最吃油的鸡蛋，于是就成了香的立方，简直冲鼻子，不适合现在大鱼大肉吃腻了膈的现代人了。

我觉得还是切碎了拌嫩豆腐最佳。

04

基本上能吃到香椿的时间一年大约就一周，过去了香椿叶就长大变硬了，没法再入口。但是除了以上两种非得春季才能吃到的野菜以外，荠菜这种曾经的初春美味，已经逐渐被人们驯服，变得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了。

上海人爱吃荠菜，荠菜馄饨是名吃，小馆子里是一年四季都要卖的，所以荠菜基本上随时都能买到。但是，要么是因为大棚菜没什么滋味，要么是因为少了自己挖的乐趣，现在的荠菜总是不如小时候的好吃。

我记得去挖荠菜的时候天气总还是很冷的，因为天一暖和荠菜就要开花，吃不得了。北方天旱，挖回来的荠菜极少是像菜场里卖的那样水灵灵的又肥又大，大多数时间都是很瘦小，乌绿色的，一副霜打过的模样。但是挖回来包饺子是极难得的鲜，长大以后再也没吃过那种滋味。

去年9月，我们带着喵大宝去一个有机农场采摘蔬菜，那里竟然有一块很嫩很嫩的荠菜。我挖了一兜，带回去做了豆腐羹，鲜得来，眉毛都要掉下来了。剩下的舍不得放进冰箱，就用一个玻璃大碗盛上水养起来，留着慢慢吃。第二天阿姨来了，我说有很嫩的荠菜，给喵大宝包小馄饨吧，剩下的我再做一次豆腐羹。那位阿姨想来是大户，做什么都量大，笑着说这点荠菜包馄饨都不够，哪还能匀出来作汤？我后悔到现在，真该多挖一些了。

05

子曾经曰过，不时不食。遵循自然之道，应节律而食，这是我们饮食文化的精髓。虽然随着技术的日渐发达，我们现在吃什么都不需要遵守时令了，只要想吃，一年四季都尽可以把任何一种菜蔬瓜果吃得失了滋味，但是也很难再品尝出这些食物最好吃的味道了。

应季的食物有多美味呢？曾经有一位古人就为此而做出了非常冲动的事情。

据《晋书·张翰传》记载，“晋朝张翰在洛阳做官时，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张翰思故乡秋天的菰菜、莼菜和鲈鱼而不得，竟然弃官回乡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张翰思乡的情绪，但是由味觉牵动感情，味在先，情在后，那是一定的。不过，张翰辞官对于洛阳百姓来说，也不算是坏事吧，毕竟，你喜欢一个地方就会喜欢那里的食物，譬如你的故乡。如果你不爱那里的食物，就没办法真正爱上那个地方，譬如张翰之于洛阳。

好了，瞎扯了这么多，下面是干货时间，三种野菜我最喜欢的做法奉上，愿你有一个春意盎然的周末。

1、 凉拌枸杞头

枸杞头洗净，用开水焯过，沥干。

盐、糖、醋和香油，有好的辣椒油就放一些，加少许凉白开搅匀。

用以上的蘸水把枸杞头拌匀即可。

2、 香椿芽拌豆腐

嫩豆腐切块开水烫一下去掉豆腥气。

香椿芽焯水，沥干切碎。

用盐和香油拌匀，其他都不用放了。

3、 荠菜豆腐羹

内脂豆腐切薄片，加水烧煮一会儿。

放盐和洗干净的海米。海米可以提鲜，但不能多放，多了就容易发腥。

荠菜洗净切碎，加入豆腐羹中，烫一下即可关火。

关火以后加少许醋提鲜，然后准备眉毛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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