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漫谈

俏生生的古诗词,一句比一句美。

当个中国人真好,守着5000年宏伟的历史文明,读不尽的好书好诗,吃不完的各种美食,甚至有可供选择和模仿的无数种人生模式。

有为诗丧命的,就是写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刘希夷。出自《代悲白头吟》里的这两句话,被舅舅宋之问看上了,他死活不给,就被舅舅派人用黄纸闷死了。

有因为写诗出家的,就是写了是个中国人就会背的“鹅、鹅、鹅”的骆宾王。谁让他不开眼,写诗骂武则天,老老实实咏鹅多好。据清朝李汝真的小说《镜花缘》,武则天是“按月天心狐狸精”转世下凡。隋朝皇帝去玉皇大帝那里告状说,李氏本是隋朝臣子,忤逆谋反,又屠戮生灵,所以要坏他们的江山,于是,玉帝就派了这只狐狸下凡,坏李家江山几十年。

也有年少之时就写出极品好句可是却英年早逝的,不慎落水的王勃和他流传千古的《腾王阁序》(虽然不是诗,是文,却的确是牛到家的好句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有一首诗“孤篇压全唐”的,张若虚和他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还有孤魂野鬼一样的陈子昂,谁让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呢,他是破除雕龙画凤的“沈宋体”的先驱,开创了唐代健朗清新的新诗风,元好问评价 说“合著黄金铸子昂”。

说到元好问,他之所以出名还多多少少借了李莫愁的光。杀人女魔一回头,轻吟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们听了也忍不住惜之怜之。元好问当初写这首诗时却不是感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是两只大雁,一只被人射死了,另一只绕着尸体盘旋悲鸣不已,然后一头撞死了。

说到死,又有谁比当了皇帝让人逼死的李煜可怜?南唐被北宋灭了的时候,南唐后主李煜被俘,年轻的皇帝一下子成了监下囚,后来就被宋太宗赐毒酒毒死了。李煜是我的最爱之一,我的最爱是李白、苏轼、李煜。我曾经逼我三岁的弟弟背诵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还有好多好词,怎么读都读不够,“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风流皇帝原本写些无关痛痒的淫词浪曲,讨妃子们欢心,后来境遇一变,词句也有了深深忧愁,哲思,人生的境味,失去了家国成就了词名,幸或不幸?

另外一位未敢称帝的皇帝级诗人,我也很喜欢,死于头疼,因为不肯接受华佗的手术,猜到了吧,曹操。曹操的诗苍劲、古朴、又雄壮,是英雄的诗歌。他和他两个儿子及手下幕僚共同开创了中国古诗第一个高潮时期,号称“建安风骨”,其实,儿子也是老子造的,多亏了曹操,要不我们就少了一个慷慨激昂的诗歌时代。

他的四言诗很好,让我无条件地喜欢他,比如“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比如“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比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其实,《三国演义》多多少少有点儿丑化曹操了,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就是太多疑了,要是心胸再广阔些,就把刘备和孙权灭了,也不给杜牧机会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中国古代诗人都以风流为荣,就像现在男的多多少少乐意标榜自己是“花花公子”一样,古人风流需才,今人也一样,只是多个“贝”字在旁边。

杜牧就是这样一位风流才子,他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同样是piaoji,却piao得如此文雅、潇洒,我们不禁发问,怎么这么有钱,竟然piao了十年?答案是:他爷爷杜佑是宰相,这个老头也不简单,他给中国古代文献学作出过巨大贡献。杜牧从小以神童著称,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但是在宦途上,却一直不能超越先祖,所以,他就靠性爱宣泄。杜牧临死的时候,让人把他的诗稿拿来了,当时就撕毁了不满意的诗稿,仅留精品存世。比如:“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等等。

白居易也挺多情,一曲琵琶曲,就换得他两行清泪流。他写的《长恨歌》,简直是唐明皇和杨贵妃恋爱故事的实况转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虽然有点儿肉麻,但好在肉麻得经典。

但是敢理直气壮称自己的诗歌独步古今、是不朽经典的人,恐怕非他莫属——李白。

李白的外号是“诗仙”,都说他是被贬下凡间的,他也确实具备谪仙的特点:第一,受颠沛流离之苦;第二,虽然下凡了,但是因为德行高,所以通常会投胎到有钱的人家;第三,怀济世救人的仁慈之心;第四,好神仙道;第五,过人的资质。李白以上五点通通具备,足见是个神仙胚子。我觉得,他当初应该是属于国际巨星级别的人,拿演员类比的话,也就梅尔吉普森能小有一比。

由于太有名,被皇帝请去,结果把他气得甩袖子走人,“我岂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呢,越是聪明,越容易苦闷,聪明如李白也曾经慨叹“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想方设法舞剑喝酒都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文武双全的他竟然也“拔剑四顾心茫然”。

曾几何时,我们背着“床前明月光”,背着“日照香炉生紫烟”,背着“故人西辞黄鹤楼”,李白从小学陪着我们一路走到高中,不知不觉我们也染了些他真挚和豪爽的性情,这是中国人应该有的性格。

我很喜欢这首小小的《赠汪伦》,汪伦没什么文化,李白的诗歌也写得分外浅近、朗朗上口、情真意切,“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所谓大师,就是这样,举重若轻,没有隐喻,没有典故,没有冗繁拖沓,但却有声、有色、有情。还喜欢他的壮阔“燕山雪花大如席”,“白发三千丈,”“飞流直下三千尺”,和豪气云天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也有精致的“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但是,即使李白这样的人也有嫉妒的时候,崔颢的《黄鹤楼》他看了以后,自愧弗如,于是,在后来到凤凰台才题诗,写了“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却是在为崔颢和诗。 ­

另外一个人,跟我一样,是李白的粉丝,他叫杜甫。杜甫的诗风总的来说,我不太喜欢,但是不少句子的确是大师的手笔,我最喜欢的两句是“香稻啄余鹦鹉粒,梧桐栖老凤凰枝”和“或看翡翠兰绍上,未掣鲸鱼碧海中”,觉得读起来的诗感好像牛肉干,怎么嚼都有味儿。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江西诗派”一天到晚学杜甫句子中的韵律、拗句,其实,句子拗不拗不重要,重要的是气韵、想象力和忧国忧民的愁思。杜甫也不乏“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壮阔,“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秀丽,“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急迫,但是,担得了“诗圣”大名的,还要靠“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怀。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写下这句想得开的恋爱名句的人,就是苏轼,还有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也是他。他的词风壮阔、清丽、豁达、哲思,一应俱全,“诗、词、文、书、画”外加厨艺,无所不精,而且都是个中极品,天才就是天才。

先说他调戏小姑娘的“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段小词,我当初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至今未忘,墙里墙外的眉来眼去,笑语调情,很难让人把这个男人跟那个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男人联系到一起。他能“西北望,射天狼”,也能“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三国演义》一开口就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我们一到中秋节就忍不住想到他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把美女比美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我觉得妙在“相宜”,聪明人就是如此,从写文到做人,总是恰到好处。

还喜欢那些充满英雄气概的诗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还有“梦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是男人的诗。

给女人写情书也不愁好版本,“眉是山峦聚,眼是水波横,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虽是写景,却胜似调情。“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样的感情,就像长江水一样,流动,久长。“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到底有情还是无情,有点儿闹不清,还是这样的直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有痴情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也有野心不小的女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是宝钗妹妹。

说到女人与诗词,李清照必然要提。她年轻的时候生活很幸福,特别跟老公琴瑟相和,可是,丧夫、亡国,颠沛流离,晚景日渐凄凉。“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女人就是细心,记得叮嘱我们注意身体“乍暖还寒时候,身体最难降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传说这首词,他老公写了一打,想要比过她,都没成功。

我随手拈来的,或者说是我为自己盘点的几句诗,不过是沧海一粟,几千年来好诗好词数不尽数,就是民间的词曲,都别有滋味儿。我的祖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以她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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