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尖刻的刺,源于曾经受过的伤。
爱尔兰作者艾捷尔·丽莲·伏尼契的《牛虻》出版于1897年,生动地描述了19世纪30年代意大利革命者反对奥地利统治者、争取国家独立统一的斗争,成功地塑造了革命党人的形象。
但在我心里,《牛虻》并不仅仅是一部革命小说,主人公从青年亚瑟蜕变为革命战士范里斯.列瓦雷士,经历了信仰的崩塌、至亲的背叛、恋人的误解、朋友的偏见,他在重重打击之中,孤立无援,心碎绝望,否认自我存在的价值,毅然斩断了与旧日的一切关联,只身颠沛流离,挨过了种种磨砺,最终以全新的名字重返故土。
当曾经单纯懵懂对全世界都抱有善意的青年被整个“世界”抛弃,他选择与旧日之我决裂,向死而生,重塑自己。
对我而言,《牛虻》是一部关于成长、蜕变、选择的小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亚瑟曾无条件的信任神父,神父却欺骗、出卖了他;他曾以为琼玛是最了解自己的知己和战友,但琼玛却偏信他人的揣测从而误解了他。于是,世界上少了一个热情懵懂的青年,多了一个尖酸刻薄的斗士,他不怕攻击和嘲讽,因为他的心早就被所爱的人们砸碎了,他拒绝向神父和琼玛袒露心声,这是他对他们的惩罚与不甘。直到临死,他才肯宽恕琼玛,承认范里斯?列瓦雷士就是亚瑟,坦白了不告而别后的心路历程。他那些尖锐决绝的拒绝姿态,不过是刺猬一样,声张虚势以保护内心的软弱和绝望。其实,他一直都渴望着神父的忏悔,渴望着艾玛的道歉,但他不能,不能轻易原谅自己的软弱,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代价。
人生在世,各有观点与立场,心怀天真并没有错,但轻信和偏听,却会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而,无论经历了什么磨难,人都应该忠于自我,不断向前。
亚瑟对神父的指责,曾在我的心头呼啸了很多年:“我相信你跟上帝一样。上帝是一个泥塑木雕的东西,我只要一锤就把它敲得粉碎;你呢?却一直拿谎话欺骗我。”
亚瑟的天真、无辜以及痛楚,曾在我的少年时代反复上演。当亚瑟“死去”,牛虻归来,他每一次内心的挣扎与自嘲,都仿佛是我本身的写照。
2.在成长的道路上,走过的每一次迷茫,都让我们更接近内心向往的模样。
古龙本名熊耀华,原籍江西,《绝代双骄》是其武侠小说的中期代表作。小说以一对被人刻意分开收养的双胞胎为主线,讲述了一系列江湖险恶、尔虞我诈的故事。
三十岁之后,我对曾喜爱过的武侠小说,有了更多的感触。对我来说,小鱼儿的经历,就是一部少年成长史,他的内心有着太多追问:我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我能不能成为燕叔叔那样的大侠?我在恶人谷长大,能成为一个好人吗?我用这些小手段赢过别人,究竟算不算英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小鱼儿站在了正与邪的中间,站在江玉郎与花无缺之间,站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他熟悉江玉郎的邪恶,那些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他厌恶却又羡慕着花无缺的坦荡温和,因为这是他不曾拥有也不可能成为的样子。他想讥笑所有的一切,最终却化为了自嘲。
不断的追问,不断的思索,不断的寻找,不断的实践,跌倒再爬起,小鱼儿终于找到心中真正的目标——成为什么样的人。他曾经钦慕过燕南天忠肝义胆的侠名,曾经惧怕过江别鹤颠倒黑白的手段,最终,他想成为的人,不是燕南天那样空有一身好本领却笨拙轻信的悲情大侠,不是江别鹤父子那样满口仁义道德却阴毒狠辣的虚伪君子,也不是邀月宫主、慕容世家以及魏无牙那样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的一方势力,他只是江小鱼,一个在恶人谷长大,学会了许多顽皮捣蛋小手段的江湖少年。
当小鱼儿终于找到“真正”的自己,这场欢乐的历险也落下了帷幕。一切阴谋都烟消云散,所有误会都冰释前嫌。这是武侠世界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是武侠世界的汤姆历险记,这是一则可爱的武侠童话。
共鸣是什么?当然是内心里,无数次的追问:我到底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我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3.“坚强”并没有固定的模式,内在的力量才更永恒。
玛格丽特·米切尔一生只写了一部小说,但《飘》却奠定了作者在文学史上无可争议的位置。小说讲述了南北战争期间,斯嘉丽、瑞特、梅兰妮和卫希礼四人之间随着战火的蔓廷和生活环境的恶化而发生的感情纠葛和不同选择,勾勒出南北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层次的异同,堪称美国历史转折时期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成为历久不衰的爱情经典。
20岁以前,《飘》是我重刷次数最多的小说。尤其是在大年三十的夜里,不爱看春晚的我几乎都是依靠《飘》来度过零点。女主角斯嘉丽充满了野蛮的生命力,她自私又坚韧,带着点儿小小的天真和太多的蛮横,勇敢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和生活,尽管一次次挫败,尽管众多的压力无情的吞噬希望,她总是坚定的迎头而上,绝不放弃。斯嘉丽最吸引人的,也许就是这股蓬勃无匹的倔强劲儿吧。
三十多岁后,我才明白梅兰妮有着不逊色于她的勇敢和坚定。在故事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梅兰妮都仿佛一个影子,飘荡在斯嘉丽的周围:火烧亚特兰大的深夜,才生完孩子的她苍白着脸却一声不吭的任由瑞特·巴特勒抱到破旧的板车上,在那火光冲天却暗黑无边的夜里,她全心信赖着斯嘉丽;在破败的塔拉庄园,只有她一直支持着斯嘉丽,在斯嘉丽被迫枪杀闯入庄园的散兵游勇时,她穿着单衣,拖着沉重的军刀,站在楼梯转角,仿佛一头强悍的雌狮,要与任何欺负斯嘉丽的人拼死搏斗。
斯嘉丽和玫兰妮表面上是两个极端,一个如火般炽烈,一个似水样柔情;一个奔放、任性、倔强,一个内敛、随和、宽容,但她们同样在生活中勇往直前,不怯于世俗的眼光和评判,就像柔韧的野草,在世间的风霜雨雪下生机勃勃。她们是最美的红玫瑰与白玫瑰。
我想,看过《飘》的女孩子,就如看过《红楼梦》的女孩子一般,都会有内心的折射和向往。我当然向往过斯嘉丽,能把每一天都当作新的一天,始终忠于自己的内心,不惧世间诸多变化与打击。面对困难,咬牙想办法去拼。
4.内心的平静并不容易,但世事犹如石子坠入水面一般,再多的涟漪也会慢慢平息。
《刀锋》出版于1944年,是威廉·萨默赛特·毛姆到美国后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故事以拉里为主线,讲述了几个美国青年一战后(两次大战之间)在欧洲的经历、追求与结局。在故事里,毛姆调侃了一句美国谚语:“人死后进天堂,美国人死后去巴黎”。
从初二时13、4岁到现在,《刀锋》一直是我最爱的小说之一。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触,差不多每十年写一次读书笔记。而每个十年里,我对书中剧情及拉里的理解,都有不同的侧重。
小时候觉得拉里寻求的是内心的平静,他追寻着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存在的价值。二十多岁的时候,在拉里之外,看到了各类人生的选择,他们如石子一般,投入社会这面湖水,最终以不同的形式告别舞台,沉入湖底,水面上无论泛起多少涟漪,最后都会沉默无痕迹。伊莎贝拉的虚荣与自私,苏珊的豁达与体贴,索菲的纯真与脆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追求,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局,却都让人唏嘘不已。三十多岁的时候,觉得这些人以自身在世间的经历,涤荡着拉里对自身和外界的认知,他们就是一面面湖水,而拉里犹如石子穿越其中,激起水花,最终又告别他们。当拉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他施施然融入人海,水面平静如镜。
《刀锋》于我的意义,就如题记里所说:“一把刀的锋刃很不容易越过;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
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如何实现自身价值,面对困惑与困境,如何寻求解决或解救之道,这是哲学命题,也是宇宙终极之谜。如果孤独才是常态,如果我与世界之间永远都有隔阂,无法妥协,那么,寻求内心的平静就是我与世界最恰当的和解方式。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凡能说清的,务必说清楚,凡不能说清的,务必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