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到一篇关于因爆发疫情武汉封城，一些前几天，看到一篇关于因爆发疫情武汉封城，一些滞留在汉的民工及职业乞讨者睡在地下通道或桥洞里，后得到志愿者及政府救助的文章，便想起去年回家过年时，听到朋友说的关于他侄女失踪的事来，真不知这位命运悲催的妇女，在疫情肆掠的日子里，身居何处，身体可好？

那是去年未，趁着回家过春节的机会，我到岳母家探望老人家。正家长里短地聊着天，忽听到离岳母家不远的一户人家人声嘈杂，便去凑个热闹，看个究竟。

这是一个名叫虎生的家，妻子叫梅菊，是我朋友的侄女，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一个顺德上初中，一个家乡念小学。

虎生家里聚集着的一大群男人就是梅菊的娘家人，其中就有我的朋友--梅菊的叔叔。他们对虑生指手划脚，一个个情绪激动，大有大打出手之势。幸亏虎生的母亲--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婆子及时走来，站在虎生的前面，象母鸡护着小鸡一样保护着虎生，才使虎生免遭挨打，要不，在这么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男人面前，就算要把虎生生吞活剥也绝不是难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人们的劝解下，梅菊娘家人的情绪才惭趋平静。他们说，梅菊已失踪大半年了，一定是遭遇了不测。梅菊嫁过来十多年，在虎生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有苦吧，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你虎生家为梅菊做个道场，超度超度冤魂也不应该吗？而虎生说，梅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不能说人死了，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呢。最后，双方妥协，达成折中意见:如果明年仍找不到人，再做道场，超度“亡灵”。

趁着梅菊娘家人情绪惭趋平静的档儿，我把朋友拽出屋来，询问事情的原委。因对梅菊的不幸遭遇深感同情，且事件的枝末颇多，后来又多次给朋友打电话、发信息询问梅菊的相关故事，经整理后，写成了这篇文字。为保护当事者的隐私，文中名字均为化名。

搜寻、搜寻！梅菊，你在哪里

梅菊叔叔一直在广东佛山顺德一家具厂打工，离虎生的厂子不远。二零一九年五月的一天，梅菊叔叔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虎生打来的电话，说梅菊昨天夜里出门至今未回，问是否在他那里。因是上班时间，梅菊叔叔只告诉虎生说不在，也没多问便挂了电话。

中午，梅菊叔叔饭也没吃，他想趁着中午这点时间到梅菊那里看看。虽然他知道，梅菊和虎生两人吵吵闹闹的已不是一年二年的事了，但这三更半夜往外跑的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广东，总使他隐隐感到不安。

在工厂大门口，刚好碰上梅菊两个哥哥。他们说，虎生上午也给他们打过电话，正来邀叔叔一起过去看看呢。于是三人一起奔梅菊家而去。

虎生站在门口发视频，手机里传出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看到梅菊的叔叔及两个哥哥过来了，赶忙关了手机。

梅菊叔叔问虎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菊是在半夜里跑出去的，为什么当时不去追回来？虎生说，本来应没什么事，给她(指梅菊)一搞就有事了。你们也知道，发哥是我的主要客户，我们厂子里的货三分之二都是卖给发哥的，所以我经常到发哥那里跑跑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可她总是拿这事说事，常常与我吵个没完。昨天，发哥那里来了两位客户，约我们到他家吃晚饭，晚后几个人打麻将，没想到梅菊竟在别人家里，当着生人的面和我吵，还和发哥的老婆打了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没等虎生说完，梅菊的叔叔便吼了起来:别扯那些蛋了！什么发哥发哥，不就那程利发吗？你们业务上往来多？和她老婆往来多吧，那个潘金莲式的女人水仙！你们的风流韵事谁不知道，满大街的人都在谈笑啊，只有那个傻瓜王八程利发蒙在鼓里！我今天没时间和你说这些，要是不赶快把梅菊找回来，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说完便气呼呼地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三商量着分头去找，明天到虎生家会面。

第二天，时近中午，梅菊叔叔及她的两个哥哥一起再次来到虎生家。虎生依旧拿着手机在视频。这次，没等梅菊叔叔他们说话，虎生抢先说:叔叔、哥，我给所有的老乡、亲戚、朋友都打过电话，不管我们去过或没去过的都打了，他们都说没看到梅菊，都快两天了，该怎么办呀。他抹了把眼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头深深地埋进手窝里，一副心急之致、不胜悲戚的样子。

梅菊叔叔当然知道虎生表演的成份大于真情，但眼下找人要紧，只发脾气是没用的，便对虎生说:只靠我们这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想，我们现在要做这几项工作:1、通知所有在广州、佛山、东菀、甚至深圳的亲戚、老乡，让他们在自己居住地帮忙寻找。2、马上打印寻人启事，在各处张贴，并将寻人启事图片发布到微信朋友圈中。3、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寻救公安帮助。

真惊叹于现代网络的力量，一两个小时后，梅菊离家未归的消息便在顺德、在佛山、在广东、在全国，乃至世界飞速传播，就是远在巴基斯坦的我也看到了这则启事，只是不知结果如何，慢慢给忘了。

一下子梅菊、虎生各地的亲人、朋友、老乡都知道了此事，大家谈论着、猜测着，当然更多的是关注着梅菊的身影。大家在上下班的路上会多盯一下人群；逛商场、溜公园会多留个心眼；逢河岸、遇水边会留意张望。特别是在顺德的亲戚老乡，几乎都请了二天假，他们找遍了所有的街道、商场、饭店、宾馆、公园、景区，就连离梅菊住地二三千米远的西江码头及河岸，大家在两天里不知找了多少遍，然而梅菊就象在茫茫人海中蒸发了一样，杳无踪迹。

就这样，又折腾了两三天，依旧豪无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特别是梅菊的叔叔和哥哥，不祥的预感就象巨石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没法，他们又一次来到派出所，请求调看各路口的监控记录。

在民警的帮助下，虎生他们终于查看到了梅菊离家后的行动轨迹。她先是在离家不远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不时用手擦擦眼晴，拢一拢她凌乱的头发，后来慢慢走向西江码头。当走下西江码头，在监控画面上只剩上半个身子的时候，她站往了，回头久久地向背后凝望。

在梅菊凝望的地方，有一所民办中学，她的儿子就在这所学校念初中，是寄宿生。当梅菊站在江边码头凄凄凝望的时候，她的儿子在学校里睡得正香呢。画面上看不见梅菊的眼泪，但从她频频用手纸擦试眼晴的动作，可以断定梅菊当时应是伤心哭泣、泪水滂沱！儿是娘的心头肉，也许她在想:儿呀，娘现在要离开你了，没娘的日子，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哟，娘真希望你健康快乐地成长。以后，千万别走娘这样的感情之路，更不能学你爸，那是狼心狗肺、伤天害理呀！多疼疼你妹，要有兄妹亲情呀。虽然你们都骂娘是傻子、疯子，但娘爱你们……

约摸二三分钟，梅菊向码头下方走去，身影从监控屏幕上消失，时间定格在02：44。之后，民警又查看了另外所有路口的监控，却再也没有发现梅菊的踪迹。

那是不是过江去了呢？大家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条江是西江的一条支流(因不知名，姑且以西江称之)，江宽约三百来米，虽然每日都有渡轮，但晚八点后就停渡了。每年的五月起，这里就进入了雨季。江里波浪翻滚，江水滔滔，别说是个弱女子，就算是位识水性的壮汉，要想成功游到江对岸也绝非易事。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梅菊跳江了？

回到住地，梅菊叔叔再也抑制不住悲情，抱着他的两个侄子--梅菊的两哥哥放声恸哭。而只是哭不可能把梅菊哭回来，毕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死了，也要让亲人魂归故里、入土为安。于是他们决定把梅菊最新的情况告诉家里，请水上搜救队来西江搜寻打捞。

我们老家一个民间志愿者组建的水上搜救队知道此事后，队长立即致电虎生，愿意提供免费搜救服务。这支救援队虽说是个由志愿者组成的民间组织，却在全国鼎鼎有名，曾多次参与救援，出色完成任务。特别是2017年6月份，我县爆发几十年不遇的特大洪灾，这支救援队便奋战在抗灾救灾第一线，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财产。在此次特大洪灾中，有三位指挥抗洪的乡干部被洪流卷走(2018年被评为烈士)，下落不明。为给失踪干部家属及人民一个交待，这支搜救队在滚滚洪流中搜寻半月有余，找遍了江段几十公里的每个角落，赢得了人们的一致好评。

有一支这样出色的搜救队到来，大家心里又升腾起希望。虎生又在当地请来一支搜救队，搜寻阵容颇为强大。

在准备下水搜寻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大自然不会因人们的心情改变它自己的安排。虎生带着儿子站在码头边看搜救队员做下水前的准备。突然，虎生发现梅菊的老母在梅菊的两个哥哥牵扶下，正向码头这里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梅菊的娘家人。虎生心里一惊，等梅菊老母走至近前，忙带着儿子“噗通”一声跪倒在老人家面前说:妈，是我不好……说罢，把头扒到地上。梅菊母亲并不去搭理虎生，自从得知梅菊出事的消息以来，无认在家里、在路上，也无认是在白天、在黑夜，她都是以泪洗脸、茶饭不思，己经连打骂虎生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当她看到自己的外孙时，便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放声大哭。梅菊的儿子在外婆的怀里边哭边说:外婆，我不该骂我娘是傻子、疯子。这都是我爸和奶奶教的。他们都骂我娘是傻子、疯子，我和妹妹也学着她们骂。现在我到哪去找我娘啊……祖孙俩的哭声，撞击着人们的心，现场很多人都掉下了同情的眼泪。

救生艇开过来了，马达声突突响着；橡皮筏抬过了来，已经穿上搜救服的队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梅菊娘突然抱住一位队员的腿，跪在地上哭着说:拜托各位，一定要把我女儿找回来！梅菊啊，娘在这里等你回家呀……众人慌忙把老人家从地上扶起，梅菊儿子抱住姥姥，祖孙俩又发恸声。梅菊娘一声声诉说着女儿的苦命、自己的挂念，沙哑的哭声飘溅到江面上，随着江水的旋窝，拍打着江岸，传去老远、老远。

二支救援队在江水里搜寻了两天豪无结果，只好离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对虎生梅菊的事也渐渐淡忘。只可惜了梅菊的孩子，从梅菊出事后便换了个人:他先是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接着一睡下去就是两天两夜不醒。醒来后也是恍恍惚惚，说话颠三倒四，老在嘴里重复着那一句:娘，我不该骂你傻子疯子，这都是爸爸奶奶教的；要么就是唱着那首永远都唱不完整的歌:

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

没你的夜里我好孤寂……

开始，人们还对这孩子寄预无限同情，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听说现在己经缀学在家，整日在外游荡，有时，一群小屁孩还会追在他屁股后面，对他扔石子，吐口水，象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他“傻子、疯子”。

看到梅菊的孩子在路上游荡，有时人们也会在背地里议论，有的说虎生太烂，有的说梅菊太狠，那究竟是什么事让梅菊狠心抛下两个孩子而去呢？难道真的象虎生说的仅仅是夫妻间的一场争吵那样轻飘飘吗？

零晨，出租房里传出的凄厉的哭喊声

广东佛山。

佛山古称季华乡，到唐朝时，改名为“佛山” ，一直沿用至今。历史上，佛山镇与朱仙镇、景德镇、汉口镇一起，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镇。如今，她是广东的第三大城市，中国先进的制造基地，广东重要的制造中心。而佛山的五大辖区之一的顺德区，更是河道纵横，自古经济发达、商业繁华。2014年为中国经济百强县区之首，素有“广东银行″、世界美食之都之美誉。更有顺德家具城，斐声中外，吸引着中国内地家具制造商纷纷到顺德投资办厂。

两年前，虎生在经历多了次折腾后，经他的堂兄介绍，也来到顺德办了一个小型家具厂，给一些大的家具公司生产半成品。在虎生的多个客户当中，其中就有一个叫程利发的老板和虎生是同一个县的。出了省，同一个县的那就是老乡，这是生意人招揽生意难得的门道。虽然在老家他们相距近百里，可能八辈子也不沾亲带故，可在利益的键接下，虎生便把对程利发的称呼由“程总”改成了“发哥”，一口一个“发哥”比叫带他过来做生意的堂兄还亲还热乎。

程利发的妻子叫水仙，不仅人长得漂亮，办事还干练利索，在那个小小的家具圈子里被戏称为“家具西施”，而水仙的丈夫程利发虽然牛高马大，为人厚道，做家具的手艺也不错，但不喜交际，不善言词，故生意上的事多由水仙打理，这样虎生与水仙的接触便随着业务的增加而频繁起来。

个头一米六加的虎生站在身材高大的水仙老公程利发面前显得有点小巧玲珑，但这并不防碍水仙对虎生的好感。也许没有魁梧身材的男人更具有丰富的情感，或更注重情感的细腻，而虎生在这方面是有着特好的秉性和天赋的，故他在女人面前时总是有着一副儒将王者的风度，真正是人们所说的如果上帝关上了你的一扇窗，就会为你开启一扇门。

水仙对虎生抱有好感是有理由的。就说有一次吧，水仙与几位姐妹逛大街，来到一相面摊前，摊主是位须发飘飘的长者。这群女人嘻嘻哈哈说看看面相，可这位长者的眼晴只盯着水仙。有位小姐妹捅捅水仙悄声说:看这老鬼的眼神，想吃嫩草呢。水仙这才注意到长者灼人的目光，她有点不好意思对小姐妹说:人家看相的嘛，净瞎说。

这时，长者指了指着水仙发话了:看这位少夫人，眉如翠羽，齿似含贝，腰若束素，肌比白雪。远若观之，皎若旭日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犹嘴左一痣，更是锦上添花，尽显妩媚之色。然则……

水仙她们不能完全听懂看相先生的胡话，但水仙从看相先生所说的眉呀、齿呀、腰呀、肌呀等词来看，应是在夸自己身材佼好、貌若天仙，而对于自己的容貌，水仙一直都是信心满满的，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呢。心里一高兴，便掏出二张百元大钞塞到看相先生手里说，你就告诉我这痣到底好与不好。

看相先生接了钱，撸撸长须，摇头晃脑地说:此痣生于嘴则，如芍药之心、芙蓉之蕊、秋菊之骨、寒梅之膏，戏蝶闻之而动，百蜂见之若狂。少夫人身姿妙漫，再配此痣，实是画龙点睛，仪风尽显，有如西子再世，仙女临凡也。甚妙，甚妙！

水仙被看相先生直吹得云里雾里，喜飘飘地到了家中，刚好虎生梅菊来访。水仙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便把刚才看相先生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本想得到大家的几句赞美，满足一下虚荣心。可梅菊曾经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当然听得懂这话的玄机，只可惜她不懂世故圆滑，愣头愣脑地说:水仙姐，那看相驴唬你呢，他表面夸你，实则讽你花心外露、招蜂引蝶呢……而这话刚好戳到了水仙的痛处，没等梅菊说完，水仙便杏眼园睁，粉脸通红。她盯着梅菊问:我哪里招蜂了、引蝶了？我招了谁、引了谁？你说。

梅菊被水仙突如其来的架式吓懵了，讷讷地不知所措。虎生指着梅菊的鼻子骂开了:说你是傻子、疯子你还生气，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疯子，什么好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变成了屁。你看人家水仙姐，漂亮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水仙姐就是镜中月，水中花，纵使蜂蝶成群，那也是可望而不可得，空想而已。痣怎么了，嗯？美人痣！多少演艺明星盼颗痣还没有呢，她们父母忘了给！只好到医院去做个人造的。你那锅巴脸上怎不生一个呢，嗯？……直骂得梅菊泪眼涟涟，无地自容。

水仙的气给虎生出完了，便对虎生说:好了好了，梅菊也是无心之说，这事就算过去了。有痣无痣都是父母给的，我们只可接受。她一边挽起梅菊的手说:走，我们喝茶去，不理他；一边朝虎生连抛媚眼。生物电波把虎生直击得骨肉酥酸，舒妙难言。

五一那天，程利发、虎生两家相约出游。当他们走进一家游乐园时，水仙被蹦床上的孩子那一跃凌空的身姿深深吸引，她也要任性一回，做次凌空仙子。只可惜技不如人，没蹦达几下，就跌落在蹦床床沿，左脚脚腕扭伤，痛得哇哇直叫。所幸只是一般扭伤，于筋骨并无大碍，在医院住了两天便回家了。

水仙出院的第二天，虎生便提了一大包礼品到水仙家看望。都是高档补品，把水仙乐缝眉开眼笑。水仙:梅菊没来？虎生:厂里上班，看厂子呢。发哥呢？在车间吗？水仙:要帐去了。这死鬼，出了家门忘了娘，老半天不回来，想上个厕所都没人照管。虎生:有我呢，水仙姐，我扶你。

水仙从卫生间出来，虎生忙扶着她到床上躺下。当虎生帮着把她那条扭伤的腿抬上床时，水仙哎哟叫了一声。虎生问:很痛吗？水仙说:有点。虎生说:我帮你揉揉吧，兴许可以减轻点痛苦。水仙嫣嫣一笑，点点头。

虎生的手在水仙的腿上轻轻揉擦，水仙似乎极度享受，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巧的是，此时，车间一位员工来请示工作，他知道程利发不在工厂，便直接来找水仙了。走至窗前，感觉不对劲，便从窗帘的缝隙往里窥，不想无边春色映入眼底，于是虎生与水仙的韵事便悄悄传开了去，当然也传到了梅菊的耳朵里。

母亲节那天，梅菊家里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梅菊的儿子给梅菊送了一份小“礼物”。因为学校规定，母亲节这天，每个学生都要给自己的母亲送上一件亲手制作的小礼物，以感恩母亲的养育，赞颂母亲的伟大。

梅菊儿子制作的是一幅人物素描，题目叫《我的母亲》。画面上，一位满脸苍桑的妇女，站在一望际的荒原上，她背着一捆沉沉的柴火，使她身体微微向前倾，显得很吃力。零乱的头发被晨风向后吹拂，浑浊的眼神凝望着东升的旭日。左侧落款是时间与姓名及图章……据说这幅画在学校还得了奖呢。可梅菊的儿子没有亲手将礼物送给母亲，而是把它放在梅菊的梳妆盒里。

第二件事，虎生到珠宝店里买了一枚价值不菲的白金钻戒。当虎生把钻戒从盒子里取出察看时，钻石发出的光茫传到了正在珠宝店里转悠的两位梅菊朋友的眼睛里。不得不感慨，这个世界真的太小，无论你做什么事，无论你是躲着做还是偷着做，总会被那些有意无意的眼睛给捕捉到。

那两个女人一回来就要梅菊把手伸出来。梅菊伸出手，莫名其妙地望着两位朋友。而两位朋友不着边际的话更让梅菊坠入云里雾里。她们说:虎生今天不给你买了枚白金钻戒吗？你应该带起来，不要老拿来压箱底了。女人嘛，适当打扮一下自己是必要的。看你，整天就知道干活，都成乞丐模样了。注意点哦，小心虎生到外面觅野食。梅菊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如虎生对梅菊叔叔说的，程利发家来了几位客户，邀虎生一家过去吃晚饭。梅菊本不想去的，她看着水仙那副德性就讨厌，但想到前几天姐妹们说虎生买戒只一事，便想到水仙那里去证实一下。因为她半句没对虎生提起戒只的事，也就不会打草惊蛇。

果然，水仙手上多了一枚白金钻戒。当血冲到脑门的时候，梅菊还是强行把它压了回去，毕竟，白金钻戒谁出钱都能买得到，更何况水仙根本不缺买一枚钻戒的钱。

饭后，二位客户、虎生及水仙三男一女打麻将，水仙与虎生打对面，而程利发因赶货加班到车间里去了。

虎生手背，几圈下来，口袋掏个精光，便叫梅菊拿钱，当然水仙是大赢家。掏钱时，梅菊不小心掉了几个硬币到地上。当她俯身捡钱时，却意外发现虎生与水仙两人的脚缠在一起。这下可把梅菊气疯了。桌面上眉目传情打着麻将，桌底下竟做着更不要睑的勾当。她掀翻了桌子，大骂虎生与水仙是一对畜牲。还说水仙手上的戒只是虎生买的，甚至把水仙与虎生上床的事全搬了出来。水仙哭着说梅菊污人清白，和梅菊扭打在一起。

两名客户被这突如其来的事震惊了。回过神来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两个女人分开。

回到家，虎生关上门，他抓着梅菊的头发，发疯似的抽打梅菊，梅菊凄厉的哭喊声在沉静的夜空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虎生的堂哥被惊醒了，急急忙忙跑来拉架，可门反锁着，无法进屋，只好在屋外警告虎生说:畜牲，你要不立即住手，我就报警。我还不信了，警察过来还治不了你。不把你送进班房关个三年五载的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堂哥又对梅菊喊道:梅菊，要是那畜牲再敢动你一手指头，你就喊我，让我来收拾他！

压垮梅菊精神支柱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是虎生堂哥把虎生镇住了还是虎生打累了，在虎生堂哥一阵吼叫之后，他便独自上床睡了。

梅菊坐在地上，头和手靠着茶几，嘤嘤而哭。虎生雨点般的拳头，砸出的不仅仅是梅菊肉体上的伤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摧残。梅菊想着自己与虎生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不㦗悲从中来，肝胆具裂。是的，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梅菊有过幸福的童年，浪漫的少年，只是那浪漫的时间太短太短。

梅菊自进入中学，就一直与虎生是同桌。那时，梅菊是学习委员，作文极棒，而虎生生得虎头虎脑、萌萌可爱，不但学习成绩好，担任班长，而且骑自行车、摩托车的技术一流。

有一年，华东六省一市举行中学生新概念作文大赛，梅菊以一篇《乌鸦变凤凰》的作文夺得江西赛区一等奖而震动县市校园。在接到比赛筹委会寄来获奖证书的当天，学校为梅菊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校长在会上的讲话，至今还回响在梅菊的耳边:希望梅菊同学再接再励，虚心学习，书写人生，实现从乌鸦到凤凰的完美蜕变！然而，几天后，学校的一场运动会彻底改变了梅菊的人生轨迹，她不仅没有实现乌鸦到凤凰的完美蜕变，甚至可以说，她来了个180°的大转弯，由凤凰变成了乌鸦。

当天晚上，虎生在向梅菊表达热烈祝贺的同时，还把一张小纸条塞给了梅菊。梅菊打开小纸条一看，不禁脸颊飞红。原来是一首小情诗:

我崇拜你，喜欢你

就像久旱甘露，春夜喜雨

也许与我从不会沾边

但我仍然会时时念起

梅菊没吭声，把纸条夹在语文课本中。这让虎生既惊喜又不安。

没几天，学校举行了一场运动会。虎生骑着他心爱的自行车在赛道上驰骋。他优雅的身姿跃过赛道上一道道障碍，第一个到达终点，夺得了第一名。可他并没在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中下车，而是向一座新建的水泥大桥骑去，因为他看到梅菊没没在赛道的终点，而是和几位女同学一起，站在新桥的那一端。

这座水泥桥还没竣工，桥栏还没装起来，为安全故，桥面上设有路障。可虎生竟然在只有一尺多宽的桥沿上骑行。要知道，这座水泥桥离河床高达十几米，桥下绿水隐隐、碎石嶙峋，万一掉落，后果不堪设想。站在桥那头的梅菊及几位女生惊讶得如鸟儿般尖叫。

虎生在梅菊面前下了车，笑着对梅菊说:上来吧，我载你回学校。梅菊象只受惊的兔子，摇着头声连连往后退。虎生哈哈一笑，潇洒地飞车而去。

这件事传到学校后，校长大为震怒，不仅取消了虎生的比赛成绩，还在全校开会批评，要求各班柱绝些事再次发生。梅菊对虎生说:多可惜呀，那么好的成绩被取消了。要不，还有可能到县里、省里参加比赛呢。虎生正色说:这有什么，就算全世界都闭上眼睛，只要有你一个人看我一眼就足够了。实话告诉你吧，今天的比赛，我就是给你一个人看的，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

虎生的一番话，直把梅菊感动得泪眼婆娑。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偷偷地看看虎生，忽然间，她觉得这个个头不大的男同学，竟是这般的高大、英俊、潇洒，一颗纯洁善良的少女心，慢慢附到了日后给自己带来无限不幸的男孩身上。

在一个月光皎洁的三五之夜，梅菊被虎生约到一个小松岗上聊天。虎生把一张纸打开，借着月光，梅菊看到纸上用红笔画着一个大大的心形，心形的中间写着苏东波的《江城子.悼亡妻》……“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心形的下面有几点红点。

虎生说:我要借今晚的一片明月表达我的心迹，今生今世唯你而爱！当我们慢慢老去，无论谁先离开，“明月夜，短松岗”都将是我们心头的永远。虎生指了指心形下面的几个红点说:你看，我的心在滴血！

梅菊眼里泛着泪光，她望了望夜空。月光如练，清辉洒满松林；夜风轻拂，松林里传来阵阵低吟。她想想故事中的白马王子，又看看近在咫尺的虎生，一阵阵幸福感随着夜风包裹看她的全身。她把头扑到了虎生的怀里……

几片浮云飘过，松林里变得忽明忽暗，远处几声虫鸣似乎在诉说着这个浪漫少女的不幸开端。

几个月后，梅菊退学了，因为她日渐隆起的肚子已无法让她再在学校呆下去。很快，第一个儿子降生，接着，第二个女儿临世。这对连自己的快乐都没享够的年青父母，不得不放下曾经的浪漫与梦想，而去接受严峻的现实生活的挑战，因为虎生父母不悦的眼神与时不时蹦出来的抱怨与责备的言语，就象一条无形的钢鞭，抽打着这对年青夫妇的身心。

梅菊到娘家借来了一笔钱，加上虎生父母的资助，他们办了一个养猪厂。那时，生猪养殖受政府抉持，加上猪肉价格不断上涨，虎生的养猪厂很快就为虎生攒下了第一桶金。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虽不是个普世规则，但放到虎生身上倒是恰如其份。随着生意滚雪球般地做大，饲料成车成车地拉进，生猪也是整车整车地送出，而每当虎生去进料或送货，客户总会盛情邀请虎生玩上几把，或是到澡塘泡泡澡，或是到足浴城洗洗脚。久而久之，虎生便对赌博象吸毒一样上了瘾，对澡塘、足浴那些嗲声嗲气的妙龄女郎更是欲罢不能。于是他不再象以前一样起早摸黑清理猪舍，不再一样一样精心配制饲料，而把这些工作全部让梅菊一个人去做。

前几年，家乡的一次大猪瘟把虎生梅菊多年的血汗及梦想统流扫进了十八层地狱。人就这样，由穷变富，那叫舒坦滋润；由富及贫，则是生不如死。虎生不仅没了赌博的资金，更受不了城里那些女孩们的冷嘲热讽。于是他把所有的气都发到梅菊的身上。

虎生及其父母一致认为，虎生在家打理时，一切都顺风顺水，虎生放手去发展业务时(实则嫖赌逍遥)，家里便乌呼艾灾。这是谁的错？还用说，梅菊太傻！梅菊想想，也不无道理，于是傻子的标签便贴到了梅菊的额头上。

无休止的争吵与家暴，极大地摧残了梅菊的身心。曾经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顺滑的头发变得枯萎，乌黑的眼睛变得空洞。而梅菊糟蹋的形象使得虎生更加反感，他甚至不愿与梅菊同房，分室而居。

有时，梅菊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院子里散散步，她本是想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如遇上浩月当空，想着自己独处一室，偶尔也会念上一句“月明朗朗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还有一次秋夜，梅菊走到一畦菊花旁。因白天一场秋风，把菊花吹得东倒西歪，粘满泥土。梅菊触景生情，念出几旬《葬花》里面的句子:“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念着念着，坐在地上低声哭泣。可这一幕刚好被虎生母亲在窗户里远远地看见了。

第二天，虎生母亲便对左邻右舍说:以前只知道梅菊是个傻子，现在才知道，她竟然还是个疯子。她会经常在晚上跑出去，对着星星、对着花草又说又哭，你说，这不是疯子吗？邻居们吃惊地说:难道梅菊真的疯了吗？太可怕了！于是，疯子的标签又贴到了梅菊的身上。

也只在前两年虎生的堂哥看虎生确实过不下去了，才把虎生带到顺德来，不想又成了现在这个样。

梅菊越想越伤心，忍不住的泪水，想不完的往事……她起身走到梳妆盒旁，想找点纸巾擦眼泪，却发现了她儿子送给她的母亲节的礼物--《我的母亲》。梅菊在这张画上看到了多出来的四个大字:傻子疯子！

梅菊抓起画，狠狠的揉成了一个团扔出老远。梅菊曾在内心多次想过离婚，可她一想到俩个孩子就下不了决心，她不想让自己的骨肉成为没娘的孩子，虽然有时孩子不爱学习贪玩，梅菊骂他们的时候，孩子也会顶嘴，骂梅菊傻子疯子，可那是孩子还小，不懂事。随着孩子日渐长大，梅菊便想，等孩子长大成人就好了。每想到此，梅菊便会获得安慰与幸福。现在，看着此画，她心中的那盏明灯在狂风暴雨中熄灭。她精神恍惚，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家门。

看到这里，我们似乎明白了:梅菊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好，同时，也与那张画有着直接的关系。可梅菊儿子的那张画，在学校可是获了奖的，不可能出现污辱谩骂母亲的字词。那是不是梅菊儿子把画拿回家以后又加了“傻子疯子”四个字上去呢？或是另外的什么情况？

他们约定，疫情过后去离婚

据虎生的堂哥说，梅菊失联后，她儿子打扫房间时发现了那张被揉成团子的画。他打开画后，就看到画上面多出了四个字，当时就愣住了。虎生的堂哥当时还把梅菊的儿子骂哭了，可这孩子只在嘴里重复着一句话: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便拿着那幅画到车间找虎生去了。

梅菊的儿子在看了这幅画后，就落下了怪病，变成了真正的傻子疯子。虎生带着孩子到多家医院医治，医生都是说:这孩子所受的打击太大，刺激太深，打针吃药是没多大帮助的，只有在家慢慢调养，看能否慢慢恢复正常。

虎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再傻的程利发也会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而对于水仙，虽然在虎生之前，据说就与多个男人有染，但毕竟没凭没据，只能算作谣传，而这次闹得满城风雨，又怎么好意思再在那圈子里混呢？程利发本打算回家过年时立马离婚的，怎奈碰上了疫情，只好等在疫情过后再去离婚。

人们也在议论，水仙离婚后会不会与虎生结婚。这就正如虎生所说:梅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不能说梅菊死了。既不能确准梅菊死亡，又没和梅菊离婚，纵使水仙、虎生长袖善舞，大胆运作，最多也只能做对野鸳鸯，做做露水夫妻而已。

写完梅菊这段情感故事，掩卷而思，悲从中来！我对虎生与水仙是否结婚豪无兴趣，也无心猜测，我只希望奇迹出现，梅菊依旧存活于世，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快乐幸福地活着，没有背叛、没有虐待……

此时，也许在乡下的某条小道上，在城市的某条巷子里，梅菊的儿子正唱着那首他永远也唱不完整的歌。听呀，字字穿心、声声裂肺:

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

没有你的夜里我好孤寂

我时常时常把你惦记

妈妈累了你就好好休息

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

带上你心爱的油纸伞

妈妈你要照顾自己

是你让我鼓起了勇气

我们约好了吧

约好了吧

来生在这里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