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走丢那一年是在1981年,她七岁的时候。
那天天还没亮,她就跟着父亲一起上街卖他们昨晚熬夜编好的草绳。平时都是两个哥哥换着跟父亲一起来的,这次母亲说让她也去见见世面,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得知要上街,她高兴的几乎跳起来。一路上背着二十几根草绳走了十几里路也几乎没怎么喊累。
一到街上,父亲就带她去抢位置,直到半下午草绳才卖完。一百多根草绳,三块多钱,这是他们一家人这个月的吃穿用度了。可是小舟感觉父亲好像不是很高兴,他们一路上就没怎么讲过话,卖东西的时候还差点收错了钱。可能是昨晚熬夜太久,今天有赶了很多路吧,小舟想。卖完东西小舟就跟着父亲去买了盐和生活用品,一路上她都用惊喜的眼光观察着这个她从没来过的如此繁华地方。
这是由两条街交叉组成的乡村集市,一条两百米左右,另一条还要短一些。街道两边都是像小舟父亲一样的农民,他们带着各自家里做的,产的东西来卖。水果,麻绳,蔬菜,还有各种农具,草帽,草鞋。街道也因为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有的坑里常年积着雨水,跟泥土混合在一起,再由无数人踩来踩去,使得整个街道都脏兮兮的。
其实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条街是破旧的不成样子的。但在常年生活在乡下从未见过世面的小舟看来,这里对她来说是极其美好的且新鲜的。集市上有好多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她看着一个老伯卖的橘子,金黄的,比她在家见过的任何一个都大。父亲注意到她的眼神,弯下腰给她买了两个,还说让她自己留着吃,不用给哥哥们带回去。小舟觉得奇怪,平时不都是先分给哥哥们,然后再给她的吗?她开心的没有多想,把它们小心的抱在怀里,舍不得吃。
她就这样跟在父亲身后一路走着,看着。应接不暇的新鲜东西让她忘乎所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脚下踩在一个坑里绊倒了。一个橘子掉进带水的坑里,一个滚了两米远。她爬起来,手肘被搓掉了一块皮。顾不得疼,赶紧去捡橘子,当她去捡起坑里的橘子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东西,伸手抓出来一看,是一张五块的纸币,看样子应该是刚掉进去的,水一擦就干。
她只在上次父亲去卖了米回来把钱交给母亲时才见过五块钱。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把它叠起来,放在带了补丁的衣服的荷包里。还不忘捡起另一个橘子。当她再找父亲时,人已经不见了,下午的街道还熙熙攘攘的走着几个人,路旁还有没卖完东西的人在执着的等着。她着急的向前一路跑去,丝毫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原本简单的街道,对于第一次上街的七岁女孩来说,犹如迷宫。
她跌跌撞撞的在同一条街上转了几圈,橘子掉了好几次,皮也被摔破了。渐渐的,街上的人越来越少,黑暗很快来临。
小舟停在一个摊位前,一个指头抠着橘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茫然的看着越来越空荡,逐渐漆黑的街道。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恐惧席卷了她的内心。
身前的大爷也即将收摊,他佝偻着背,一点一点的把今天没卖完几个的地瓜放进带来的背篓里。一抬头就看见了小舟,一个怯生生的,满眼无助的姑娘。
“怎么了?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