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作的基础是认为“语文”的概念和“语言”的概念不同,“语文”的概念和“母语”的概念不同,“语文”的概念和“语文学科”的概念也不同,“知识的对象”和“知识的内容”的概念不同,从而推导出“语文学科阅读”的概念和“阅读”的概念的不同。但是,这些概念的定义、内涵、属性、特征等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只是在有必要时稍加讨论。
本文只是就“语文学科”中的内容做一静态的“知识”上的划分,至于能力层面、思想层面等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且这种划分只是为了讨论语文学科的“内部构成”,不是说语文就是由一些“零件”机械地构成的。这就好像人体是一个完整的系统,不是把心肝肠肺等器官堆在一起就是人,但是,也不是说人体就不能“分析”,不能“分割”了,这是两回事。
不知何时,语文学科好像成了“娱乐八卦”,谁都喜欢来讨论一下,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权利和责任。毕竟,语文学科是关于母语的学科,对于这样一个学科,每个国人都有些感情,好像不谈论一下语文教育就不爱国一样。郭德纲曾说,谁都想来评价一下相声,他(她)怎么不去指导人家造航空母舰呢?因为他(她)觉得相声简单。同样,大家也普遍觉得语文学科很简单。
这就好像,一座写字楼,走进走出的人都想要谈论一下,他们都自认为很了解这座写字楼。这个说它的外观不很漂亮,颜色土里土气;那个说内部设计得不合理,这间屋子应该和那间相通啊,楼道怎么能设计成斜的呢!大家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可是你让他们自己盖一幢呢,他们一定垒成一座“比萨”。虽然没有人会否认,灵活地运用外国的语言文字是件很难的事,但是,很少有人会承认自己的母语很差。《语文课程标准》中说“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一些人便简单地认为,语文学科就是研究母语的,懂母语就是懂语文学科。这与语文学科知识体系的不明晰是有关系的。
1.“语文学科阅读”与“阅读”的区别
语文学科的范围是什么?它应该包含哪些内容?
北京一零一中学校长陆云泉曾说:“关于学科阅读。除了语文阅读,我们还应该有数学阅读、物理阅读、生物阅读等。”他的意思是,目前只有语文学科阅读,其他学科的阅读则基本是空白。我比他更悲观些,我觉得,真正意义上的语文学科的阅读也是“空白”。左也空白,右也空白,真有点“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感觉。
假如说到数学学科阅读,我们有美国M.克莱因所著的《古今数学思想》可以看,法国布尔巴基学派的《数学原理》可以看,M.B.康托尔的《数学史讲义》可以看;假如说到生物学科阅读,我们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可以看,法布尔的《昆虫记》可以看,理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可以看;假如说到物理学科阅读,我们有霍金的《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可以看,费曼的《费曼物理学讲义》可以看;谈到化学的学科阅读,我们有法布尔的《化学奇谈》可以看,袁翰青的《化学简史》可以看,山冈望的《化学史传》可以看……
可是,有哪本书,我们可以说它在“语文学科阅读”的范围内呢?哪本书是谈论语文学科内容的呢?数学学科有数学史,物理学科有物理史,可是有一本语文史吗?哪些书是语文学科的经典书籍呢?
我们绝不能把语文等同于汉语,就好像美国语文绝不等同于美式英语一样。简单地把语文理解为汉语,直接后果就是,把所有中文书籍都归入语文学科学习的范畴。数学课本是中文字,它是语文学科的范畴吗?历史课本是中文字,它是语文学科范畴吗?古往今来数以万计的文学作品,都在语文学科的范畴内吗?把语文学科阅读等同于普遍意义上的阅读,所有的中文图书语文老师都能讲授吗?如果不能,为何要将其归入语文学科阅读中来?
阅读与语文阅读是一回事吗?如果是,除了外文书,什么书不在语文学科阅读的范围内呢?数学、历史、政治、化学、物理、生物,都成了语文学科的二级学科了吗?广泛的阅读自然是好事,但是把一切书籍的阅读都定为语文学科的责任,这有点太看得起语文老师了。学生阅读得来的知识,是只为语文学科所用吗?如果不是,那又为何把阅读的任务完全推给语文学科呢?
绝大多数的文学名著阅读不属于“语文学科阅读”
有人会说,那众多的文学名著不在语文学科阅读的范畴内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不是吗?研究《红楼梦》的自有红学,哪里轮得到语文学科研究?就是其他三本,也属于“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分支下的“明清小说研究”。文学名著中涉及了“语言文字的应用”,却不是以研究“语言文字的应用”为目的的书,而且只要是用中文写作的书,没有不涉及“语言文字的应用”的,因为这样就要把所有的中文书都归到语文学科阅读的范围里,显然不合理。
吕叔湘在《关于语文教学的两点基本认识》后的注释中说道:“‘语文’有两个意义,一是‘语言’和‘文字’,二是‘语言’‘文字’和‘文学’。中小学的语文课是否包含‘文学’的成分呢?似乎包括……一般说到‘语文教学’的时候总是用‘语文’的第一义”。为什么“说到‘语文教学’的时候总是用‘语文’的第一义”呢?我认为可能的原因是这样的,文学作品是语文教学的材料,却不是语文教学的主要内容;语文学科要学的是文学作品中“语言文字的应用”,却不是文学作品本身。研究文学作品本身,自有“文艺学”学科,而不是语文学科的主要任务。
金岳霖先生的大著《知识论》中谈道:“知识底(原文如此,后同)对象大致来说有两种,一是普遍的,一是特殊的”“知识底内容也有两种,一是普遍的理,一是特殊的事实”。接着金先生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他说:“假如有一个美国人要研究中国建筑,他在这方面求知,他的普遍的对象即中国建筑的原理,他底特殊对象就是各地底建筑物。也许他不知道佛光寺,则佛光寺虽是对象然而不是内容。”换作语文学科来说,它的普遍的对象是语言文字运用的原理,特殊的对象就是涉及语言文字运用的书籍。学习语文的人不必非要读《四声猿》,则《四声猿》虽是对象然而不是内容。
在语文学科的知识内容上,我们不要求掌握像《四声猿》这类绝大多数文学名著的“特殊的事实”,因此我说很多文学名著并不应列入“语文学科阅读”的书目中。说“很多”,不是“全部”,是因为《红楼梦》等少数文学名著的内容是语文学科要求掌握的“特殊的事实”。
附带说一下,通过对大量“特殊的事实”进行研究,也可以得出“普遍的理”,但是,这是在时间无限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的。在语文学科学习中,时间限制非常明显,如此一来语文学科阅读便不能从这大量“特殊的事实”入手(其实教材中的课文就是一篇篇“特殊的事实”,因此,在语文学科阅读中它便不再是重点了),而从“普遍的理”入手才是最佳途径。但是,我绝不是说只需学习“普遍的理”,而完全无视“特殊的事实”,“理论结合实际”才是正途。在语文学科阅读中不加入大量的文学名著,不是说它不重要,而是说它在这个问题中不是主要矛盾。
那么,当我们刨除了众多的文学作品之后,专属于语文学科的阅读究竟应包含哪些呢?这就涉及语文学科的知识体系了。
基于语文学科知识体系的学科阅读
请各位注意,我们这里不是要讨论语文学科的定义和属性。关于语文学科的定义,有语言文字说,语言文学说,语言文章说,语言文化说,言语说等;关于语文学科的属性,有思想性,工具性,人文性,工具性与人文性等说法。我们在这里不做深入讨论,我们只是简单讨论语文学科的知识构成,或者说与语文学科有交叉的几个临近学科,以便为语文学科阅读提供“素材”。这种语文学科阅读书籍的内容应紧紧围绕语文各知识板块的内容来拓展,却不必要求此书的内容是“完完全全的语文内容”,事实上也不可能存在这样一本书。所以,我们对语文知识构成的讨论是粗线条的,是定性的分析,不是定量的讨论。所谓定性的分析就是分析语文学科中包含哪些临近学科中的哪些知识,然后推荐讲解这部分知识的相关书籍。
在开始分析之前,我还要声明一下,孙绍振先生高徒邹木荣先生提出的“言语说”,认为语文就是言语。言语是心理学范畴的概念,不管语文学科的定义是否为此,但目前语文学科的知识涉及心理学的极少,所以关乎此部分的书不在推荐之列。
另外,根据邹先生的分析,语文和语文学科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人文性、思想性这类的说法都是“语文”的属性,不是语文学科的属性,所以,文化学、思想史这类的著作也不在推荐之列。
课本中推荐过的文学名著人尽皆知,此处不再推荐。
逻辑学的知识虽然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已经从语文课程中删除,但是逻辑必须依靠语言表达,没有完全无逻辑的语言,也没有不通过语言表达的逻辑,两者不可分割,故这方面的书也稍作推荐。
语文教育的知识虽不是语文学科要学习的内容,却与语文学科教学息息相关,对学生语文知识的学习也有一定借鉴意义,故也在推荐之列。
虽然文学不等于语文,但是高考有“文常”一项,所以,文学方面也推荐一小部分书籍。
“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根据这一表述,我们大致可以说,语文学科的内容应包括“语言”和“文字”。按照逻辑关系,文字学是包含在语言学之内的。因此,语言学、文字学的书籍当在推荐之列。
语言学是以人类语言为研究对象的学科,探索范围包括语言的性质、功能、结构、运用和历史发展,以及其他与语言有关的问题。语言学研究的对象是客观存在的语言事实。广义的语言学包括语文学,因为语言的性质、功能、结构、运用和历史发展等语文学科也会涉及一些。语言学下又包括语音学(音韵学)、语义学(文字学)、语法学,语文学科中也都涉及一些极其皮毛的东西。在语言学中,研究语言在某一时期的情况,叫作共时语言学;研究语言在不同时期所经历的变化,叫作历时语言学。语文学科主要是研究共时语言学的部分内容,比如要学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中的一部分知识。古代汉语、现代汉语相关的书籍当在推荐之列。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千万不能把语文和语言学等同起来,他们两者的关系就像手机的设计人员和组装人员那一样,组装手机的人只需要知道手机壳叫手机壳,电路板叫电路板,然后按照图纸想办法“多快好省”地将这些零件组装在一起就好,对于手机壳、电路板等的设计原理则一点也不懂,设计人员和组装人员,这两者是非常不同的,并不仅仅是深浅的不同。设计人员研究的主要是零件的设计原理,而组装人员研究的主要是如何组装。组装的人不懂手机壳、电路板的设计原理,但是,组装有组装的技巧,这些也是设计人员所不知道的。所以《语文课程标准》中只说“学习语言文字运用”,而不谈及其内在原理。
说到语言文字运用,“听说读写”能力的培养是任何一门语言学科都义不容辞的责任。语文学科要培养的最重要的两大技能就是:读和写。写作学已有大学开设了专门的课程,而阅读学则还处于“前学科”时代。如何提升学生的阅读能力,目前还是语文学科“专属工作”。阅读学、写作学的书籍也当在推荐之列。
最后,过去一提到语文学科知识方面,大家都会说“语修逻文”,即语法学、修辞学、逻辑学和文字学。前面已经说到,语言学包括文字学和语法学,而且,修辞学也属于语言学的范畴。它主要研究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规律,即如何依据题旨情境,运用各种语文材料、各种表现手法,来恰当地表达思想和感情,揭示修辞现象的条理、修辞观念的系统,指导人们运用和创造各种修辞方法恰当地表现所要传达的内容,与语用学联系较紧。修辞学的书籍后文也简单推荐一二。
以上对语文学科的知识体系进行了极为粗浅的分类,深入地探讨不是笔者的水平也不是这样的篇幅所能达到的,简单分析只是为了大致区分“阅读”和“语文学科阅读”的不同之处,给“语文学科阅读”划定个大致范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