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到家,放下包包,走进厨房,穿好围裙,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馅料,洗洗切切,调料搅拌,一只一只,包好馄饨。洗锅打火,倒油加料,倒水盖盖,水开三回,馄饨出锅。香味浓郁,光盘是赞!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值得自豪!看到自己的劳动果实,被家人美滋滋地吃下,劳动者的心里别提多美!
就包馄饨而言,从技艺上来讲,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应该不大。有深入钻研者,在此方面精益求精,日积月累,也许可以做到技艺精湛,独步天下。但如果缺少了爱这一味调料,技艺高超又怎样?依然无法令食客动容。
在电影《决战食神》中,黄秋生和谢霆锋扮演父子,二人都是超级大厨,最终在擂台赛中狭路相逢,决战紫禁城之巅。父亲是两届世界冠军,在决赛中轻车熟路,烹饪技艺丝丝入扣,所做的食物色香味俱全,获得评委们一致好评。
儿子本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他对比赛的结果根本不上心。只见他带着麦子和石磨,从研磨面粉开始做起,不慌不忙地和面,从容不迫地刀削,有条不紊地水煮,最后盛出一碗面,亲手端给父亲。
父亲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儿子离开舞台的背影,吃着吃着,父亲竟泪流成河。全场观众掌声雷动。
任何美味佳肴,如果制作者不加入爱这味佐料,食用者不抱着感恩心进行品尝,大抵都会索然无味。兰花再高洁,牛羊大口咀嚼,只当它们是饲料。
我念的高中是一所寄宿学校,距离老家三十几里远。高三那年,母亲每周都要从家里办一些好吃的东西送到学校来。老家在农村,家贫,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母亲通常是前一天下午买菜。出发的那天,天不亮便起身,准备好饭菜,天放亮时刚好干完家务,然后与同村一位婶娘同行,骑两三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学校。那婶娘的儿子跟我同校。
母亲把她亲手做的饭菜摆在桌上,坐在一旁看我吃。我问她自己怎么不吃。她说中途在路边的早餐店吃太饱,现在还不饿,只是有点口干,喝水就足够,再说她自已想吃啥在家就可以办到。母亲还说,长途骑车能增强体质,她骑车来校一次比一次觉得轻松。母亲说什么,我都本能地相信。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次,与母亲同行的婶娘悄悄告诉我,她们来的途中通常在一家早餐店休息,那婶娘往往吃粥、包子或面条,外带两只包子留着充饥。而我母亲每次只跟人家要一杯白开水,吃的是从家里带的煮鸡蛋。那婶娘说她真佩服我妈,这么远跑个来回,却只吃两只鸡蛋。
后来,母亲再来,我必定到食堂多买饭菜,要求她吃,她若不答应,我装着不肯吃她送来的食物,她便妥协。
这一天,母亲在家包的馄饨,煮熟了送来,到学校时已经凉透,我就拿到食堂里,准备请师傅热一下。我接过饭盒,转身欲走,一边在裤兜里掏饭票。母亲叫住了我,说:“回来,就知道你这孩子倔,我今天也为自己准备了,装在这个饭盒里,捎带热一下。”我问她为什么用两个饭盒盛装。她笑着说:“一个装不下呗,总之是一口锅里煮的。”
接着,我和母亲对面坐,各人吃自己饭盒里的馄饨。两个饭盒里的馄饨,看上去一模一样。我一边吃着全是精肉馅的馄饨,一边琢磨着一个问题。
半晌,我忽然抬头说:“妈,你看那边,婶娘在向我们招手呢。”
趁母亲回头看时,我迅速地从她的饭盒里夹来一只馄饨,送到嘴边,咬一口,我停住了——她吃的馄饨也是肉馅的,不过全是切碎的肥肉和肉皮。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啥滋味说不出来,大体是酸涩多一些。
馄饨这东西就是奇妙,其味道是无法用嘴品尝出来的,但吃下去的人却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