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离开老家,一朝驾车,梦回老家。
那条小路还在,那条连接小学和南厂嘴的小路,尤记少年时,踏破千层底,穿越青纱帐,只为省时省路省力而来,后来邂逅了鲁迅的名句“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只相信这句话是为自己而写,是为年少轻狂的我而写。
戏台还在,每年唱戏时节,全村老老少少便集中在戏台底下,千人同看一场戏,千人同听一唱腔,堪称一时之盛景。学校也格外的开恩,每到唱戏的时候,半天上课,半天观戏,老人在悠然的吸着旱烟,孩子们在追逐嬉闹。土鸡们也为“看戏”而来,或“引亢高歌”,或“聚众斗殴”,皆怡然自乐,自成一景。
村中的石墙蓝瓦房子尤在,整齐的排列在大街的左右两侧,炊烟袅袅升起,户户张灯结彩,家家贴对联、放鞭炮。昔时的小学同学,穿越七百里的豫晋行程,携家带口回家过年了。十多岁的时候,春风柔柔或是秋风飒飒时刻,每天放学都要在他家的二楼之上做作业,八面来风之际,村庄全貌,尽收眼底。
长长的李家胡同有一里地长,偏偏在中间拐了一个弯,没有一眼望到头的通畅,倒有了“一曲回肠”的美感。这家吃一个甜糠,那家捉一个迷藏,去李家做过一次作业,还端过王家一次饭碗,对了,还到这家娶过一个新媳妇儿。石头墙,石头房,里面住着最亲最美的乡里乡亲。
房屋低矮,却有暖阳相伴。夏日的街角阴凉处,大娘婶子们,劈开片麻,捋起小腿,上上下下的搓起麻绳;或是左手拿着鞋底,戴着顶针,右手拿着针锥,穿针引线,纳着千层底。那边的石墩上,大娘拿着棒槌,“梆“”梆”的锤着衣服,“三个女人一台戏”,不错的,李家长王家短,全在娓娓道来之中。
吃饭时节,一街两巷,坐满了叔叔大爷,姨和婶子们,东家大米,西家面条,饭菜飘香,笑声朗朗,家长里短,古今中外,时政要闻,顺口拈来;或席地而坐,或半蹲立着,东家吃西家的一口饭菜,西家的给东头的送一碗米饭,给乞讨者以最淳朴丰厚的待遇,满满的幸福感,浓浓的乡情味,就在街道上弥散开来。
村子东边还有村中科研队的地块儿,还记得上小学二三年级的光景,我们小学生在地面上一字排开,在三夏季节拾麦穗,不说天气炎热,不说汗流浃背,单是人声鼎沸的场景,就让人终生难以忘怀。
村子东头有一口小池,我们的“少年别动队”便经常光顾于此,做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文章”,钓到鱼者寥寥无几,却有欢呼雀跃的欣喜,余者皆望池兴叹,我就是其中的饶有兴趣一员。
家乡东有东坡,西有近坡,北有当心沟,南有南沟,四面环山,蜿蜒曲折,崇山峻岭之景绘就。东坡山上黑石脑,瓜果红艳,香气馥郁,为水果家族首选;西山近坡,花椒十里飘香,红柿漫山遍野,晚秋时节是“灯笼”的盛会;抓蝎子,割蒿子,贫瘠的家乡造就勤劳的家乡人,踏遍山山岭岭,走遍沟沟壑壑,当时的辛劳辛苦,现在想来满是美好的回忆。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纳千层底的妇人杳如黄鹤,锤衣服的场景也一去不复返了,大街上人烟稀少,聊若星辰。偶遇孩童,倒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两鬓斑斑的我:“你从哪里来呀?”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溘然长逝,一街两巷的喧闹场景渐趋寂寥,一个时代的画卷正在悄然掩去。
一首心曲正在慢慢谱就——《世上最美的地方就是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