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电子商务，中国的机遇，世界的未来

-----跨境电子商务的现状、挑战与趋势分析

（本文稍作编辑，已经被新华社2017年12月1日《上海证券报》全文转载）

王健/文

跨境电商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

改革开放多年以来，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消费品出口国，也是全世界最大的消费国。从消费者角度看，中国消费者的雄厚购买力引发了大量的海外购物狂潮。据商务部的测算有将近1万亿的消费都是在海外，而且通过旅游购物的方式带入国内。从2014年开始，规模化的跨境电商的零售进口让中国消费者进入了全球市场，参与了国际贸易。这也让跨境电商的发展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2015年，针对跨境电商零售进口，海关试点城市的推出，是用保税备货模式进行零售进口，在满足国内个体消费者的需要的同时，主要目的是拉动海外消费回流国内，也为发展国内的跨境电商产业奠定了基础。

以往，外贸都是在进出口企业之间规模化进行，例如大批量的集装箱运输是传统的贸易方式，而近年来，消费者和网络零售平台也涉足了外贸领域。外贸业务已经出现了小单化、零散化的倾向，甚至出现了大量灰色通道（没有纳入政府监管和统计，例如个人旅行携带、邮政快递方式个人物品的进境等）进口的情况。

实际上，对于出口，早在2004年就开始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中国的电商网站或者第三方平台更早地迅速崛起，帮助中国中小微企业直接把商品卖给海外的消费者或个人，国际贸易呈现出小单化、多频次、贸易主体多元化的发展趋势。

跨境电商促进普惠贸易

这些年中国跨境电商已经形成了市场生态体系，出现了很多有全球影响力的跨境电商平台，例如在跨境电商出口平台中的阿里巴巴、敦煌网、中国制造网、环球市场、大龙网等；在跨境电商进口平台中的天猫国际、京东国际、网易考拉、小红书、洋码头、聚美优品、走秀网等。这些网站和平台搭建了中国产品与海外消费者，以及海外产品与中国消费者之间的桥梁，让中国的跨境电商给全球市场带来了新的格局。

究其原因，这是因为随着全球电子商务发展、商品的信息在全球越来越对称，加上跨境电商网站或第三方平台的服务创新，以及全球人员流动增加，使得国际贸易门槛在大大降低，全球商品自由流动的程度加大。也就是说，通过各种途径，包括直邮、个人携带以及跨境电商平台的正常交易，更多中小微企业甚至个人可以更便利地从事国际贸易了。这在传统一般贸易中是很难想象的。

我们将这一新的全球贸易现象称为“普惠贸易（Inclusive Trade）”，也就是贸易门槛的降低让全世界中小微企业可以直接参与全球贸易。而贸易门槛的降低恰恰是跨境电商发展起到推泼助澜的效应，特别跨境电商第三方平台赋能中小微企业的效果明显。跨境电商平台提高了全球市场的效率。

跨境电商发展与贸易监管制度

我们还注意到了，这种普惠贸易甚至正在改变国际贸易的方式，影响国际价值链的分工形态，形成国际市场新的格局。很多现象是我们用传统思维和理论不能理解和解释的。目前从官方渠道显示的国际贸易的增长非常缓慢，这往往被理解为是美国金融危机带来的后遗症，造成全球市场需求不振。而实际上，我们却忽视了信息技术应用和跨境电子商务对全球市场格局和交易方式产生的重大影响。其结果，让众多小微企业，甚至个人消费者进入全球市场，带来的大量碎片化的贸易很大程度没有纳入官方的统计中。

各国的贸易监管，包括二次世界战之后逐步形成的多边全球贸易制度，以及WTO规则，在某种程度上仍然还是针对进出口商和跨国公司的一般贸易。而互联网和电子商务让全球市场效率提升，商品信息对称，贸易门槛降低，让中小微企业和消费者直接进入全球市场。贸易制度创新被日益受到关注。2016年9月，世界贸易组织（WTO）专门举行规模宏大的全球公共论坛讨论普惠贸易给全球贸易制度带来的影响。

基于中国的外贸实践，外贸综合服务平台的模式出现，帮助中小微企业进行通关、退税、支付、融资，甚至于把各种合规程序和国际贸易的交付程序都整合到一个平台上，让中小微企业集中精力做市场，做品牌，无需考虑复杂的合规手续。外贸综合服务平台不仅让中小微企业做国际贸易不再难，而且帮助政府提升贸易的监管效率，带来贸易便利化，实现真正意义的单一窗口。今年，阿里巴巴的eWTP在马拉西亚落地，就充分说明了中国的跨境电子商务模式，特别是外贸综合服务平台的模式得到了其他国家的认可。中国跨境电子商务平台的技术力量和成熟的商业模式让中国跨境电子商务走在了世界的前面。中国方案成为全球热门话题。

中国跨境电商政策创新与认识误区

中国跨境电子商务最近几年走在了世界前列，非常引人瞩目。根据商务部发布的《中国电子商务报告》，跨境电子商务每年以不低于30%的增长速度发展。特别是自从阿里巴巴于2014年年底在美国上市，电子商务的发展更是突飞猛进。2015年，国务院和相关部委密集出台若干政策鼓励跨境电子商务发展，改革创新对外贸易的监管方式，不仅批准了跨境电子商务试点城市，而且，还推出了新的海关监管代码，批准了杭州成为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并于2016年逐步扩大到十几个城市。政府监管方式创新的探索与企业转型和商业模式创新交相辉映，构成了中国外贸发展的新图景。

实际上，无论是企业界，还是学术界，大家对跨境电子商务理解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正如对电子商务的理解千差万别，对跨境电子商务的了解更是不尽相同。也许人们已经厌烦了外贸电子商务的说法，借助于国外的“Cross-border E-commerce”一词，表达了在外贸领域的电子商务创新发展意愿。

在国外，“跨境电子商务”通常被狭义理解。狭义理解的跨境电子商务就是跨境网上零售，主要针对个体消费者，网上交易，网上支付，甚至网上交付。这些交易在网上进行，并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传统国际贸易。全球跨境电商网络零售发展迅速，但是却被认为是给传统贸易监管带来很大的麻烦。监管的困难也让很多国家的监管机构在政策上摇摆不定。

在国内，跨境电商网络零售也经常被误解。很多人习惯了传统的国际贸易方式，仍然站在传统一般贸易的角度看待跨境电商网络零售。特别是在对跨境电商网络零售监管方面，把它与一般贸易做比较，甚至于用一般贸易的监管和纳税的方式来看待和管理跨境电商网络零售进口和出口。这势必会忽视了跨境电商发展给中国外贸带来的发展机遇，甚至从部门利益角度看待跨境电商发展所带来的挑战和问题，而不能从国家的整体利益考虑跨境电商的未来。

针对跨境电商，政府各部门都在积极努力推出支持政策，但是，仍然存在较大的局限性。比较典型的是海关推出的“9610”监管代码，以及财政部2016年推出的“48新政”的税改方案和监管思路。政府虽然推出这些政策和监管体现创新，但是，这些政策和监管的思路仍然存在很大的局限性，特别是思路还是参照传统的一般贸易，例如跨境电商零售进口需要提供通关单，对个人购买加以额度限制等。这给跨境电商平台、企业和消费者带来了很多麻烦和限制。特别是“48新政”的一些监管措施几经延迟实施，就说明了监管创新需要考虑市场的发展趋势。几经各部门的协调，多亏了政府在跨境电商监管政策方面没有执意去限制和套用传统一般贸易的手段，这才使得跨境电商企业有了一些喘息的机会。其实，这需要我们重新认识跨境电商发展的本质意义和未来的发展趋势。

如何正确认识跨境电商发展及对中国的意义

跨境电子商务，广义理解就是外贸领域内互联网及信息技术的不同层次的应用。现代信息技术应用与以往生产技术创新完全不同。它带来了巨大的市场变化。这些变化，包括主体变化，手段创新，业务运作方式变化，商业模式创新等，甚至包括所带来的全球商业规则和法律环境变化。

互联网全球普及也就将近20年时间，这些年，全球市场发生了巨大变化，网络虚拟市场已经把人类带入了新的经济发展阶段。人类商业生态环境发生了突变。这就如同生物世界的生态变化，有些物种适应不了生态环境变化，结果就会被淘汰，有些物种会逐步调整来适应新的生态环境变化而继续生存下来，甚至在新的生态环境下会出现基因突变而产生新的物种。而这些物种就是我们所说的商业模式。旧的商业模式在不断地被颠覆，新的商业模式不断出现。

最近，我们APEC跨境电子商务创新发展研究中心与阿里研究院、天猫国际联合发布《跨境电商零售进口社会价值报告》。这个报告从普惠贸易趋势的分析到详细阐述了跨境电商网络零售，特别是跨境电商零售进口与一般贸易的关系、与提升国内消费消费者福利、国内消费升级，以及供给侧改革的关系。该报告还分析了跨境电商发展对中国外贸服务业提升，进而会带动产业创新、品牌建设、增加就业等方面的意义。特别是，跨境电商对中国企业和跨境电商平台的国际化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跨境电商改变了全球贸易格局，让中国跨境电商平台企业能够进行全球生态布局，也让中国企业获得了全球贸易的主动权。中国跨境电子商务实践或引领全球贸易规则的改变。

跨境电商面临的挑战

中国跨境电商发展至少在两个方面带来了挑战：一是监管；二是人才。

中国的外贸制度和海关监管制度长期都是针对进出口商和货物，针对个人物品的大量跨境消费行为，各国的海关监管都是处在空白或灰色领域，并没有很清晰和成熟的监管制度。由于一般贸易针对大批量货物，交易又是在企业之间，即B2B之间进行，监管制度相对成熟。但是B2C或者C2C之间的碎片化、个性化跨境消费行为，一般贸易的监管方式难以适用。虽然个人物品基本上都是走国际行邮和快递的方式，但是，跨境电商快速发展，市场上大规模的个人物品小包行邮和快递方式也让海关监管配套难以快速适应。

因此，目前的发展阶段就是贸易监管创新的探索阶段。我们不希望政府仍然沿袭传统的旧的监管思路来判定现在快速发展的跨境电商零售进口或出口。更不希望出现一些鲁莽的政策和不当的监管措施扼杀中国的跨境电商发展，丧失这次时代所赋予中国的机会。

实际上，中国跨境电子商务发展之所以走在世界前列，或多或少是受益于世界上很多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对小额贸易进行的简易化监管程序，甚至于免税政策。例如，小额低值商品免税，在全球基本上是一个惯例和趋势。在欧洲，150欧元以下低值进口商品是免增值税的；在美国，800美元以下的进口商品是完全免税的。这说明全世界给予中小微企业和个人贸易的发展仍留有很大的空间，中小微企业及全球消费者带动贸易增长的潜力巨大。

为了发展中国的跨境电商，我国贸易监管方式的进一步创新也应该尽早列入日程。为了顺应全球普惠贸易的趋势，未来中国贸易监管方式的创新应该在如下几个方面进行考虑：

（1）监管不应区分货物与个人物品，简化监管类别并实行统一税制；

（2）落实自然人海关申报主体，取消跨境电商的零售进口的限额；

（3）实行低值货物简易化监管流程和免税政策；

（4）确立外贸综合服务平台的法律地位；

（5）推行PPP监管制度，即政府与私营机构合作，例如与跨境电商平台、外贸综合服务平台、物流公司等进行大数据信息协同与合作。

跨境电商的监管涉及非常复杂的系统性问题，涉及多个部门，更涉及改革和开放的两方面问题，因此更需要统筹考虑和顶层设计。它关系到我国外贸的转型升级，更是中国借力跨境电商发展，构建世界电子贸易平台，重塑国际贸易规则的最佳时机。这应是国家全球贸易的战略问题。我们应抓住机遇顺势而上，制定出更为超前的带有引导新业态发展、抢占全球制高点的贸易监管规则，以支持和引导跨境电商持续健康发展。

中国跨境电商发展的另一个挑战是人才。早在2015年6月1日，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商务研究中心与阿里巴巴一同完成并发布了《跨境电子商务人才研究报告》，该研究发现，目前市场上严重缺乏适合跨境电商领域的跨学科复合型人才。企业普遍认为，现有学科人才培养严重脱离实践，相关专业学生对跨境电子商务领域的知识了解很不够。当然，人类进入互联网时代才刚刚开始，商业模式的创新至少还要持续10-15年时间，有关跨境电子商务的发展格局还没有完全定型，新知识、新概念层出不穷。我们还需要一个认知过程。

2017年初，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商务研究中心、APEC跨境电子商务创新发展研究中心联合广东跨境电子商协会撰写和出版了跨境电子商务系列教材。其中包括《跨境电子商导论》和《跨境电子商务运营与决策》。这次跨境电子商务系列教材的撰写系列是在跨境电子商务领域进行知识总结的一次探索。以往，我们也注意到了一些跨境电子商务的书籍。有些是业内人士从实践和操作角度写的操作手册，或者是经验介绍，有些把跨境电子商务仅仅理解为是跨境网络零售，大量介绍的是如何进行网上开店等。而这个系列教材试图全面介绍在国际贸易领域电子商务发展，以及所带来的运作方式，商业模式的变化，既要反应跨境网络零售的实践发展，又要反应在外贸B2B领域的电子商务的发展。

我们在调研中发现，不仅中国大量缺乏具有整合性知识体系的复合型跨境电商人才，而且全球各国，特别是“一带一路”各国更是缺乏跨境电商方面的各方面人才。无论是哪个国家，人才培养成为跨境电商发展的瓶颈和挑战。

中国的实践，世界的机遇

我们认为，跨境电子商务的发展，特别是跨境网络零售会是国际贸易长期的发展趋势。跨境电子商务B2C对于中国企业开展全球贸易，树立品牌形象，促进产业创新发展具有非常的意义。另外，围绕B2B跨境电子商务的发展也具有不可估量的潜力。中国所倡议的“一带一路”建设中，阿里跨境电商平台在“一带一路”直接相关的50多个国家都出现了大量的网上交易，跨境电商已经起到了先导的作用。

目前，中国跨境电商发展引领全球市场格局变化已经初露端倪。最近几年，本人跑遍国内各省市，在企业和平台调研，多次受邀在联合国亚太经社会、联合国贸发会议、联合国国际贸易法委员会、亚太经合组织、亚太经济合作理事会、亚洲开发银行、国际商会等国际组织发言；多次受邀赴欧洲、美国、欧盟、菲律宾、马拉西亚、泰国、韩国、越南、德国、香港、新加坡等地参与跨境电商的研讨会，发言介绍中国跨境电商的发展实践、商业模式及政策创新；还参与联合国国际贸易法委员会电子商务立法，以及国内电子商务立法。去年，联合国国际贸易中心专门委托本人总结中国电子商务和跨境电子商务实践，基于我们的研究，联合国和阿里研究院共同向世界发布了《中国电子商务：对亚洲企业的机遇》的报告。

我们深深感到，国际社会非常关注中国跨境电子商务的实践发展，期待中国的实践总结和规则的孵化能够为其他国家提供借鉴。

有鉴于此，我们以此文来唤醒社会各界的共识，共同见证中国跨境电商发展为全球贸易所带来的贡献。

王健教授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商务研究中心主任

APEC跨境电子商务创新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全国国际贸易实务研究会学术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