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青人拿着一束鲜花,坐在广场雕像的台阶上,看样子在等人 。他从早上一直坐到傍晚,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离去。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2000年,我们把镜头回放到三年前,即1997年。1997,那年发生了什么事?香港回归,正确。
那年,还发生了这样一件小事,之所以说它是小事,是因为这种事情也许每天都在上发生,只不过地点不同而已。
1997年秋天的一个早晨,阳光很好,照耀在这座海滨城市的地标广场。
广场中心有一座雕像,雕像前面是一个喷水池,左侧有许多小吃店、商店。右边是一个休闲公园,公园里一对对情侣席地而坐,也有许多孩子在草地上嬉戏。过了休闲公园,就是海边了。
视线回到广场中心。这座高大的雕像,是标志性建筑。雕像周围是阶梯,阶梯上三三两两地坐着游人——人们见到阶梯就必然要坐一下。
在阶梯上,有一个小红点在晃动,随着焦距的变化,小红点慢慢变大、变清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戴着时兴的韩式小礼帽,白色背心外面套了件黑色小马甲。裙子长及脚踝,下面是一双平底鞋。
“红裙子”正不断地从各个角度拍照,很投入的样子。远处另一台相机正对准她,“嚓嚓嚓”十几下。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林浩不觉想起了这首诗。镜头中那个女孩如此俏丽,通过长焦镜头,他甚至看到了她微微上翘的睫毛、樱桃般饱满的小嘴唇。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吸引着林浩。他忍不住朝着他的“风景”走过去。
“嗨!你好!”
女孩被他的招呼吓了一跳。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你在想,我是个推销人员、骗子甚至流氓。”
女孩打量了他几秒钟后,被他另类的招呼逗乐了:“我可没想到这么多!”
“你真的不担心我是个骗子吗?”
女孩摇摇头,“不过,你这种搭讪方式还真是有点......特别。”
“你好,我是林浩,一个摄影匠人”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艺术家,他一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哦,就是说,你是专门拍照的啰?”
“是的。”
“你是想帮我拍照吗?”
“是的,呃,确切地说,我已经帮你拍了十几张照片,现在来向你道歉。”
“哦?”女孩吓了一跳,“你偷拍了我?”
"我都道歉了,还能算.......偷吗?”
“偷了东西后又自首,唔,还是偷,只是可以从轻发落。”
林浩耸耸肩做了个鬼脸:“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如果你把我拍得足够好看的话,我就原谅你。不过你要把这些照片给我”
“当然,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为你拍更多的照片,还有,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不像是在道歉啊?”女孩笑笑。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得寸进迟。”
“态度还算不错。”
女孩告诉林浩她的名字叫林雪娥,是专门利用假期过来这个城市旅行的。
“我知道这个城市还有一个更好玩的地方,不过许多外地人是不知道的,我可以带你去那边,顺便拍更多照片。”
雪娥欣然依允。林浩说的那个地方离广场不远,只需步行20几分钟。他们并肩走着,谈着,仿佛一对彼此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雪娥是北方一所知名法学院的大二学生,平时学业很繁重,现在放假了,来到这边游玩了几天,今天是按排自己在市区闲逛,明天就要回去了。
林浩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大学毕业后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而是选择了自己的兴趣摄影作为职业,他想建立自己的摄影工作室,然而刚刚大学毕业,一穷二白,现在只能靠接一些商业摄影的活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没有活的时候,他就拿着相机城市一些地方游荡,拍一些作品。这不,今天正好遇到雪娥。
“真羡慕你,这么自由。”
“呵呵,自由是有代价的,当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你也许宁愿不要那么自由,在家让父母养着管教着。”
“也许吧。”雪娥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
“不过,我的理想就是让自己变得更自由,物质上的、灵魂上的。”
“所以你才没有去打工?”
“我想为自己打工,哪怕收入不高,也能自己说了算……三年吧,三年后我想会比现在要好。”
“三年后,我会变得怎么样呢?我希望我能成为一名律师。”
“你一定会的。”
.........
林浩带雪娥来到一条非常古老的小街。果然外地游人不多,街上走着的看起来多是一些本地居民。雪娥很喜欢到这种具有本地特色和风情的古街。她很开心的样子,遇到喜欢的小吃或是记念品,就停下来买,林浩就在一旁拍她的各种姿态的照片。
正当他们走到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的时候,有个从雪娥旁边经过的男子突然伸手抓过她的单肩挎包,拨腿就往前跑。
“不好,抢包了!”林浩把自己的相机往雪娥手中一放,朝着小偷跑路的方向追过去,一下就没了踪影。雪娥在原地使劲喊:“抢包了,抓小偷啊!”无奈人太多,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湮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过了好几分钟,仍然不见林浩回来,雪娥不禁担忧起来:一般小偷身上都有刀子,万一林浩被刀子捅了怎么办,想着想着,她哭了起来。
林浩一直把小偷追了好几个路口,就要赶上小偷了,小偷见他就要追上自己,他突然回过头,把包朝林浩脸上砸了过来,林浩没有料到小偷有这么一手,额头受到包包一角砸中,还好,没出血。
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等林浩反应过来,小偷已经逃得没影了。林浩见小偷放弃了包便作罢,他把地上的东西检起来:钱包,小化妆包,还有一个装了一些红色蓝色的小药片的小塑料盒子。林浩把这些东西放回包里,往回走。
当他回到原地,看到雪娥正抱着他的相机哭,他拎起包自豪地朝雪娥晃了晃说:完壁归赵!”
一看到林浩,雪娥第一个反映就是冲过去,拉着他的胳膊,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刀伤,看到他身上没有血,雪娥破涕而笑了。
“我担心死你了,万一你被人刀捅了怎么办?”
“就凭那一小混混?怎么可能!”
林浩挥挥自己的拳头、眼睛里充满了兴奋,那是一种能量在燃烧的兴奋,这种兴奋感染了雪娥,那一刹那间,一阵情愫涌上雪娥的心头,她的脸蓦地红了。
着着林浩因为追小偷满头大汗,雪娥用自己的袖子为他拂去了额头上的汗水,这时她发现了林浩额头上那块被包砸中的地方,肿了起来。她大叫:“你受伤了!”当得知林浩被小偷用包砸中额头,她顿生心疼,她用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肿起来的地方,小心奕奕问:“痛吗?”
林浩看着雪娥关切的目光,在雪娥轻柔的小手触碰下,顿觉身体有一种触电的感觉,非但不觉得疼,反而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他有一种把雪娥拥在怀里的冲动,但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同时在他不确定雪娥是否接受他的举动的情况下,他暂且把这种冲动压制下去,但它并没有消失,而是留在身体里某一处一直在发酵。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广场附近的海边,游船码头,夕阳很美。
看着远处慢慢驶过来的一艘巨大的游轮,雪娥说:“总有一天,我要坐着这种游轮周游世界。”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林浩看着雪娥,有心无心地问。
“可以啊!”雪娥同样回答得没心没肺的。
黃昏的海港,一片宁静,海鸥在游船上空飞翔着,时而停下来歇歇脚。雪娥望着大海,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夕阳映照着她美丽的侧面。
林浩举起相机又是一轮的嚓嚓嚓,雪娥真是一位难得的摄影模特,一举手一投足,自然流露,毫无娇揉造作。林浩把这夕阳下美丽的瞬间定格为永恒。
天渐渐黑了,海边凉意渐起,林浩发现雪娥说话都打起了哆嗦,赶紧把自己的外套给雪娥披上,自己只穿一件短袖T恤。
雪娥所住的青年旅舍在广场的另一边,他们穿过广场。夜晚的广场很热闹。这时广场上有一个乐队在表演,一个男歌手用沧桑的嗓音唱着童安格的《明天你似否依然爱我》。
午夜的收音机
轻轻传来一首歌
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
在你遗忘的时候
我依然还记得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
一曲结束,林浩发现雪娥已经泪流满面。林浩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内心,他轻轻地把雪娥拥入怀中。雪娥把脸埋进林浩怀里,弄得林浩的衣服都是她的泪水。林浩用手托起雪娥的脸,把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他能感觉到雪娥的身体在战慄,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早晨,雪娥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酒店,她特意要求林浩不要来送她。林浩没有来,因为他一早要去一个企业拍产品广告照片。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也就是到了2000年,2000年发生了什么事?没印象了,好象是普京开始在俄罗斯掌权。这一年,林浩的摄影艺术工作室终于设立了。
渡过了筹备期间最辛苦的日子后,他稍微喘了口气。这些日子,他时常翻开为雪娥拍的那些照片,反复回忆三年前他们的相遇,他们一起流连过的景点、说过的话、听过的歌。他感觉有点烦,有点不安,因为,在筹备摄影工作室的半年里,他没有联系雪娥。现在,他突然发现,已经有近半年时间没有雪娥音讯了,就是说,这半年,她也同样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在约定:给双方三年时间,在这三年里,林浩要打下事业基础,成立他的摄影工作室;雪娥则完成大学学业后,通过司法考试,成为一名律师。他们约定三年后的同一天,在初次见而的那个广场再见。这三年,无论他们的感情是否改变,在这一天到来之际,都要准时出现在这个广场:如果依然相爱,则再续前缘;如果没有那种感觉了,那么,再见亦是朋友。
虽然雪娥让他不要联系她,刚开始,他还是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他还把洗好的照片寄给了她。
这几天林浩一直打雪娥电话,但都是关机。
难道雪娥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吗?林浩有过这种疑问,但到了那一天,林浩还是棒了一束鲜花来到初次见面的广场。
他从早晨一直等到天黑,手中的那束花也从光鲜水灵,变得失色凋零,但是雪娥一直没有出现。
难道她变心了,不再爱他了?三年时间,她也许已经有了一个早夕相见的男朋友。但是,但是,林浩心里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哪怕有了新爱,也约好今天见面的呀。
一连几天,林浩心神不宁。
一天夜里,他在广场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这不是雪娥吗?她正从广场快步往旁边的公园走去,林浩马上跟随着她的背影,雪娥正朝前走,走过公园的草地,前面是幽深的森林,雪娥红色的长裙在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显得格外醒目,林浩忍不住追过去,突然,他听到雪娥的声音:“林浩,你还爱我吗?”
“雪娥,我永远爱你。”林浩想快步上前追上雪娥,然而,雪娥头也不回,越走越快,突然就消失了……森林里仍然回荡刚才林浩说的话“爱你.....爱你......”
“雪娥!”林浩一下子惊醒了,原来他做了一个梦。
一周后,他交待好工作,订了张机票,把之前为雪娥精心设计和制作的一套影集带上,踏上了前往雪娥所在城市的行程。
凭着之前雪娥留给他寄照片的地址,他找到了雪娥的家,雪娥的家在市中心的一个巷子里。
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脸色忧郁。
“你好,我是林浩,我是雪娥的朋友。”
一听是雪娥的朋友,中年男人阴郁的脸略微舒展开来。他让林浩进屋。林浩正要问:“雪娥呢?”突然看见客厅里有一张镶在镜框里的黑白照片。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
“叔叔,告诉我,雪娥她怎么啦?”
“雪娥三年前患上系统性红斑狼疮病,上周已经走了。”
这真是睛天噼呖。林浩脑子轰的一声,手上那本相册“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雪娥走的那天,正是林浩梦见她的那个夜晚。
听雪娥父亲说,雪娥三年前检查出患上系统性红斑狼疮时,通过吃药打针控制,断断续续地住院。然而近一年,她的病情加重了,这种病引发了严重的肾衰竭,但是,她不愿意休学,还参加司法考试。过度的劳累,让病情加重,这一次住院,她再也不能出来了。
林爸爸从房间里取了一封信,交给林浩说:“这是雪娥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如果有一个南方来的叫做林浩的年轻人来找,就把这封信交给他......”
林浩展开信纸,透过泪水,他看到雪娥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
“林浩,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如果看到了,说明我己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起,我不能按我们三年前的约定见面了。我只想告诉你,这三年,我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治病,只为能够再次与你相遇。我相信你也一定很努力,为了我们的再次相见”
信的末尾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落款,仿佛还有话没说完。信是在雪娥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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