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内容较之第一天下午更为丰富、多元化，11月1日上午第一阶段的论坛发言，选择遗产活化方向的两位大咖的分享。
八、《苏州遗产城市保护发展管理实践与探索》尹占群
苏州是大家公认的城市遗产保护的优等生，而相关的经验由苏州文化局的尹局长来介绍，也是十分合适的。
1.关于苏州古城的保护工作：定位、规划、工程、机构和宣传
（1）关于保护方法的确定，在改开之初就确定了老城与新城分离的保护方法，从而确保整体保护。
（2）关于保护的规划层面，除了同类历史文化名城都有的一些整体规划、街区保护规划之外，本世纪初苏州还颁布了《苏州城市规划若干强制性内容的规定》，将关于古城保护的具体技术性控制指标如高度、密度、业态、路面宽度等以市级综合性法规形式加以明确，让名城保护有法可依、防止扯皮。
（3）关于保护工程方面，从1986年开始，苏州市就实施了一系列古城保护工程，具体包括：
＃违章建筑拆除、搬离；
＃保护民居工程
＃平江路保护工程
＃非遗相关的保护工程
＃针对苏州园林和大运河苏州断的预防性保护工程
（4）关于机构，则是成立了一系列专门的名城保护部门。
（5）关于宣教，尹局长强调了苏州名城宣传的重点之一就是——情感培育。就是要让市民对苏州城的传统风貌产生感情，同时通过培训感知到传统城市风貌维护的“脆弱性”。（这一点很重要，多数名城往往将城市的历史风貌作为一个营销的卖点，但是忽视让民众了解名城的脆弱性，这就是苏州全民保护历史文化名城的氛围很好的原因之一）
2.利用与发展。这里尹局长介绍了民居、工业遗产、新建建筑三个方面。
（1）传统民居的保护利用模式
目前苏州传统民居保护利用的模式主要有三类：
第一类是政府主导，这个相对普遍；
第二类是社会主导，主要方式是产权转让，引入社会力量保护与利用；
第三类是政府与社会结合，政府负责征迁和收储，让社会、商业主体使用并承担保护责任，典型的如平江路钮家巷方宅。
在社会、商业力量使用传统民居时，政府规定了“三原则”——不影响本体状态，不存在潜在危险，介绍建筑历史信息与价值。
（2）工业遗产保护与利用，最近较为典型的例子是苏纶纱厂。这是一个有八万平方米巨大面积的工业遗址，苏州文物部门认真研究了这座百年纱厂的历史，最终决定将其自1895年开始至1983年全部的建筑遗产整体保护下来，以体现文化遗产的延续性（很棒的理念）。同时，在厂区功能搬离之后，为适应今后的综合性开发，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和调整，具体方法如下：
——重要建筑原样维修
——部分构筑物整体移动
——状态较差的建筑落架大修
——室内环境进行现代化改造
(3)新建筑的建设
尹局长提出，苏州老城区应该有一些现代建筑，这是这一代人的时光价值，但是必须尊重老城的环境。新建筑的设计可以是现代的，但是必须要有传统苏州的元素；在形制上，也不是说有点古典的样子就可以，必须在尺度、气质、建筑品质上符合苏州老城的调性。在这里，有两个典型的例子。
第一个例子就是众所周知的苏州博物馆。苏博的建设时确实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就连ICOMOS也来过问，但是最后大家都认可这座建筑，为什么，尹局长认为有这么几个因素：
一是融入环境，贝聿铭先生在设计之初就表示过，周边的建筑是前辈，新建筑是晚辈，“晚辈不能和前辈抢风头”。
二是恰如其分地运用了苏式的传统元素，而不是堆砌。
三是创新理念和发展意识。
四是量身定制的匠心，屋顶、窗棂、墙体处处体现。
第二个例子，尹局长介绍了苏州丝绸博物馆，苏州丝绸博物馆是国内最早的专业丝绸博物馆，在2013年开始提升工程，在这次工程里，大门口建设了一个松原独步设计的钢结构装置——四方的雨，如下雨时的时光停滞，雨丝、蚕丝、光丝交错，若隐若现，用设计师的话说，如果边上的报恩寺塔是实体塔，那么“四方的雨”就是你心中的塔……（太悬了，哈哈哈哈，真想马上去看看，尹局长的安利真厉害）
3.存在的问题
苏州在遗产保护方面今天也面临着许多问题
（1）老城基础设施不完善
（2）交通压力巨大
（3）老城的宜居性还存在一定问题
（4）老苏州的中心城区在萎缩
（5）传统民居保护依然困难重重
（6）人们的生活方式在不可逆转地改变
四、遗产地城市的保护理念（苏州共识）
世界遗产城市组织第三届亚太区大会2018年10月29日至11月1日在苏州召开。会议就世界遗产、世界遗产城市、遗产与旅游等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了广泛深入的研究讨论，交流分享，形成了诸多共识和积极成果，这些共识是十分有价值，尹局长只是大概做了介绍，我在这里把《苏州共识》全文共享给大家：
会议认识到，各世界遗产城市的遗产构成、规模、类型、特点不尽相同，社会背景、文化传统存在差异。基于上述考虑，为了更好更有效保护好城市遗产，并积极展示发挥遗产资源应有的价值，在形成共识的基础上，制定相关协定，供各遗产城市分享遵循，已是十分迫切的要务，且时机已经成熟。
会议呼吁，各遗产城市应唤醒培育全民的遗产保护意识并使之积极地付诸行动。由于对遗产的认知存在差异，各自利益诉求有所不同，遗产保护存在分歧是客观的，也是正常的，应当建立积极的对话机制，使各方采取合作态度，权衡得失，平衡利益关系。要实现这一目标，运用有效方式加强对全民的遗产情感培育是至关重要的。
会议强调，城市遗产的保护是长期的、系统的、渐进的，任何希望“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而且是有害的。
会议提倡，应正确处理好遗产城市保护和城市发展的关系。遗产城市是人的集中居住地，人是城市的主体，是城市遗产保护和再创造的力量所在，不能把人与城市分开，保护城市遗产是对国际社会的承诺，也是历史责任；城市发展是城市功能的内在需求，也是人的基本权利，两者应互为前提，相得益彰。
会议关注到，延续传统，保护城市原有风貌不应该是简单的模仿或复古，富有时代特征和尺度适宜，新颖的有品质的新建筑设计应该被接受和倡导。今天留给城市的一切优秀的有形的、无形的创造，就是未来的遗产。保护不仅限于古代的，还应该包括近代、现代和当代。要关注重视对新的城市精神、城市文化、城市品格的构建和培育。
会议意识到，城市遗产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理应得到充分的展示，展示其独特的文化价值和经济意义。而旅游是实现这一价值的最重要的方式和路径。同时鉴于遗产旅游的有限性和脆弱性，旅游活动必须是适度的，可控的，要通过旅游活动加深游客对遗产知识的了解，遗产价值的认知，从而在尊重的基础上实现良好互动。
会议还注意到，随着世界遗产城市组织影响力的不断扩大，申请加入该组织的城市越来越多，要进一步明确申报条件，规范申报程序，同时要预先谋划全球平衡战略，适度控制遗产城市在国家之间的不平衡性。
九、《平遥古城——人居型遗产的活化之路》邵甬
女神邵甬的发言是必须听的。
邵老师上来首先解释了她所定义的“人居型遗产”的概念，是具备人居和历史遗产双重属性的区域，多数是历史上形成的，顺应自然、改造自然的聚落。比如平遥、丽江、皖南古村落都是这种遗产类型。这类遗产地因为具备了人居和遗产的双重属性，所以不得不面对人的现实需求与遗产的完整性、原真性的矛盾。这就需要利益相关者（居民）、社区、城市管理者的多方博弈和共同努力。
邵老师的研究生们曾经针对平遥做过一些基础调查，有一些调查结果很有意思。
比如在与平遥的感情联系中，原住民“舍不得离开”的感情比例是最高的。
比如关于古城保护的责任问题，排序第一的是“大家共同的责任”。
比如古城的什么最重要的排序中，前几名的排序结果是：“完整性”第一，“民居院落”第二，“大型公共建筑（如寺庙、城楼）”第三。
另外邵老师的团队也注意到，随着平遥近年来在遗产保护和产业发展中找到了较好的平衡，区域的GDP、平均收入、就业水平都是周边地区的高地。
但是，我们把时间往前推，平遥在有一段时间里并不是这样的，这座古城也曾经差点坠入目前许多古城已经掉进的坑里。最主要的是两个大问题：
问题一：旅游发展与遗产地社区争夺资源。我理解这种争夺几乎是全方位的，包括建筑空间、产业形态、资金流向、生活方式，进而是古镇的面貌……
问题二：产业单一化导致的城市功能的类型化、脆弱化。就是整座古镇迅速滑向旅游主导，原有产业和生活方式被破坏。曾有一段时间平遥提出要打造“三城”即旅游城、影视城、博物馆成……这三城实现之日，必将是古镇人居破坏、产业结构脆弱化之时。一语成谶，当年非典时期，平遥几近空城。
好在当地政府最终认识到，平遥作为一座“活着”的遗产，必须寻找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实际上保护遗产和改善人居并不矛盾，关键是我们要看到物后面的人。遗产最终的意义，是人的生活的延续，不是古物的一丝不变，也不是用古物去换钱，而是努力去寻找文化、旅游和人居的融合发展。
邵老师这里举了一个例子，古城里面肯定需要新建筑去承担新功能。聊城和商丘用了很糟糕的办法就是——拆，结果大家都知道了。而平遥则使用另一种办法——盘活零碎空间和废弃场地，来发展文化产业，配套公共设施。比如原来的柴油机厂，在搬迁之后建成了“电影宫”，吉祥寺地块被放入了研究和展示非遗的“工作坊”功能。
平遥用这种多元、平衡的理念，形成了一个拥抱旅游但并不依赖旅游的健康状态，产业发展、就业提升，收入也提升。而且有一个现象——旅游收入提升的同时，门票收入的比例在逐年下降。（这才是真强大）
在乐业的同时当然也要安居，平遥也开展了类似苏州的“传统民居修缮计划”。基本模式是“政府主导，社会支持”。和英国的约克敏斯特大教堂修缮、故宫的太和殿研究性修复一样，这个修缮计划与政府财政周期是无关的，是一个长期计划。基本方式就是在外部尽量保留传统民居的风貌和价值信息，但是内部结合现代化的生活方式进行改造。
说到这里，建议大家去看看另一个联合国人居奖的案例，绍兴的仓桥直街，当年仓桥直街的改造思路也是这样。但是这种模式适用于苏州、平遥、绍兴这样历史街区或者老城区没有被折腾过的地方，原住民及其生活方式大体上都还在，当我们用这种思路来看现在的宁波，来讨论未来的宁波老城的永寿街、秀水街的改造时，我认为就不适用了。这当然是另一个话题，就此打住。
拉回到平遥发生的事情，邵老师的团队还积极地参与到公众参与的各类培训与活动中，让民众更多的了解城市遗产，更多的关注老城空间的保护与利用，这实际上是很多老城共同的经验。
最后，邵老师有一个平遥实践的总结，我摘录如下:
——价值的重新认知：遗产与人居的双重属性；
——功能的多元复合：文化、旅游和居住的综合性；
——消极形式的空间活化：不拆老房子也能产生GDP；
——以居民为核心：人居型遗产的活化原则和方法。
在这一天下午的圆桌讨论时，邵老师跟我有一小段交流，作为月湖历史街区保护的编制者她是痛心的，如果当年不以房地产开发模式去改造月湖，现在的宁波老城或许也能有类似平遥这般的古今结合的活力吧。
这个分论坛下一个发言是鼓浪屿管委会郑一琳的《鼓浪屿—共享发展理念下的遗产地立法和管理体系建设》但是，另一边的不可移动文物预防性保护的讨论开始了，所以只能忍痛离开。11日上午的第二阶段，我会在回到宁波以后整理出来。预告一下，同济大学戴仕炳老爷子的不可移动文物“牺牲性保护”方法真是太棒了，我觉得这是一个更为安全的预防性保护理念，我会尽快把讲稿整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