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生活的碎片忽然都挤上了桌。七大姑八大姨的茶歇饭后也好,旧故新友的觥筹交错也罢,都攥紧了黑白时间的线,织就了一张密密珠网,叮叮当当聒噪个不停。撩开帘幕看生命,原以为无比冰凉或者无比炙热的爱恨情仇洒了一地只剩淡淡然一个影子。事业价值被一寸寸度量的谨慎,让生性低调的人也不敢遮掩。一人的成就牵连了家族的荣鄙。对于亲戚众多的中国人来说,实在是非常庞大的压力。
家族是一个与我同姓却十二分生疏的幽灵,我对他或者他们的人生乐趣其实一无所知,却被按压在他们的名下乘荫了身份的焦虑。我们一直有光宗耀祖的家族使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期待一次次被安置在下一代儿童的身上。若有一家成功,则衬托得旁系族人甚为尴尬。本家和旁家因为社会地位的迁移,家族尊望的升降都不自觉作出了许多新花样的腔调,更加尴尬。
一直记得《无问东西》里母亲对儿子说 :“当初你离家千里,来到这个地方读书,你父亲和我都没有反对过,因为,是我们想你,能享受到人生的乐趣,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同你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注意不是给我增添子孙,而是你自己,能够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你一生所要追求的功名利禄,没有什么是你的祖上没经历过的,那些只不过是人生的幻光。”又见一本回顾老上海的书,这样写着:
大概世家所馈赠给后代最好的文化遗物,不仅仅是良好的审美品位,更应该是对于人生的豁达通透。不营营于名利的幻光,不苟苟于日常的卑劣。生命的乐趣,在于开拓无限广袤的理想世界。大概真是大富大贵过的先长才不愿意子孙吃这份苦。新秀之家则绝不以为意。如今太平不久,盛世正好,不富的是绝大多数,富的还总想更富,总还要烈火烹油百八十年罢。不知道后代看我这一辈的人生乐趣是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