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天跟一位老师聊天,我真的快忘了“妈妈”这个理应是世间最柔美的词语了,有多久没有使用它,我想不起来了。如果不是这个老师问起我的童年,我真的快忘了我的“童年”一个理应是世间最快乐的人生阶段了,可是我又怎能忘却,那不堪的童年……
在我就读的小学旁,您租下一间屋子,依稀记得那阴暗潮湿的房间,那斑驳掉泥的墙,我和一群同龄的孩子被您养着。我是您亲生的儿子,其他几个是别人托付于您家教的。他们和我一样调皮捣蛋,但您不骂他们不打他们。我呢,每天都会有一捆由细长竹条扎成的刑具伺候着,那一道道的红色鞭痕是我每天必修的功课,现在想来真不知道那是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错误可犯,那时候我很困惑,我要怎样才不挨打,好像,不做,必定挨打,做了,依然必定挨打,因为您说做错了。
如果说您是高频火山的话,我就是那被命运安排在火山口的一块顽石,被那滚烫的岩浆一次又一次的灼痛,我找不到下山的路,只能选择隐忍而倔强的站着,昂着无助的头,看天空飘过的云,和随云远去的时光,我在默默等待着,长大的那一天……
13岁,我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屋子,迈入初中学校大门,一起迈入的还有我的青春期。我看到,卧房里陪伴我的那面衣冠镜一天天矮却;我听到,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在隆起的喉结里彻响;我听到,一波又一波如潮汐般的力量从我骨髓深处汹涌拍岸;我感受到,慢慢抽枝散叶的思想像种子一样从我的身体长出来……
我觉察到这是长大的力量,我为此而欣喜,为这到来的青春期攥拳大呼yes ,而您,怒了!您歇斯底里的发出绝望的咆哮:你这是青春期的叛逆,怎么可以?不可以!我是妈妈,我现在更年期,我控制不住情绪,但你怎么可以朝我大喊大叫,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情绪心平气和好好跟我说话?我骂你是为你好,你怎么可以与我顶嘴?这是大逆不道!我打你,你不听话就还打,可你居然还敢还手?翻天了,你这不孝子!
几天前的晚上,我上洗手间忘记冲厕所了,您一早冲进我房间,睡梦中惊醒的我,只见您四溅的唾沫星子劈头盖脸而来:“厕所都不冲,你这进入社会不就是个人渣吗?狗都知道把尿撒在屋外,你真是狗都不如的东西!……”我感觉一股火已经窜到了脑门:“你骂谁啊?你再骂试试!”“我骂了怎样?你做错了还不能骂?不仅要骂还要打!”“你试试!”一巴掌已经打在我脸上,我忍无可忍:“有本事你再打?”“就打了怎样?”一巴掌过来,我一伸手挡住了,我非常愤怒,将您推出房间。之后,亲戚们一个个打来电话骂我不孝,舅舅扬言不能容我,我无语,也不屑。
记得一次,我跟爸一起坐在公园,看一本厚黑学,闲聊时感叹,不知道我挨过多少次打了?爸说,应该不下于2万次吧!爸长叹一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有些事要学会扛着了,不要跟她计较,她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改变不了!我知道,爸拿您没办法,半路夫妻十几年,几乎都是在硝烟战火中捱过来的。
在我们四口之家,您一直被我们仨私底下奉为公敌,同桌吃饭,没人愿与您说话。平日里,爸潜心自己的根雕艺术与书法会友,我躲在自己的房间学习与游戏,姐姐仅在节假日回来礼节,我们都害怕听您说话,害怕与您沟通,因为无法沟通。您却说我不跟您好好沟通,是我坏,我需要改。可是您这一生,又是如何与人沟通的呢?您强势的要求我必须听从您的所有安排,而且还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您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毫无尊严和羞耻心的只会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吗?您的污言秽语中充满的只有勒令和指责,您说您希望我优秀才对我如此高要求,可是您的要求和期望到底是什么呢?我从未听说过,估计您也从未想过。
当老师问我,你爱你妈妈吗?我苦笑未答。我觉得任何人都应该爱自己的妈妈,可我此刻,真的唤不起一丝爱您的感觉。当老师让我闭着眼睛找寻您的优点时,我搜索了很久,无果。我知道,人总会有优点,您一定也有,但我心中累积太多的愤怒,委屈,不满,无奈,失望,甚至还有鄙视,它们如同挥之不去的雾霾,蒙住了我的双眼,我看不到您的一丝美好。
更年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您从我记事起就迈入了更年期,时至今日,已有十几年了,您的更年期依然还在,甚至愈演愈烈,每一天,您被一团愤怒的火焰裹挟着,被自己恶毒的言语和暴力的行为驱赶着,被一种焦虑不满的情绪左右着,您不累吗?我累,还疼,不是身体,是我的心!
----您亲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