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角的余光，又察觉到Mary与Lucy在茶水间边看我的背影边窃窃私语....，当我转向她们时，她们立刻变得高谈阔论chanel最近又出了那款包包，下周去香港时是否要去海港城向相熟的sales预订，又举起手中的“卡布奇诺“，小口的抿起来。她们讨论的声音大得出奇，好像要让我听到她们说的话题，根本与我无关。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手提电脑，看着客户名单发呆，这些名单已经反复打过七遍了，能约的客户都已经约了，剩下的不是打不通，就是接通了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是一顿臭骂。即使这样，我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准备再邀约.....

“Jack，经理叫你去他办公室！” 刚入职的Gorge走过我身边，重重地敲了敲桌子。他以前叫我“师傅”，在签了一张50万的单子后，他改口叫我“Jack”。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桌面，拿起了用了一半的笔记本，向经理的办公室慢慢的走去，在经理门口停了一会儿，敲门走了进去。

“Jack，你也是老员工了，公司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经理低着头，手指一行行地读着《业绩报表》上的人名和数据，“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大单，你这个主任是要降级了...”他斜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啊？降级？”我飞快地计算着管理津贴要少1500元了，心中忽然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经理，我....."，

“好了，我是来告诉你结果的，而不是听你解释的。上面的老板对你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你要更加努力地工作！” 经理不耐烦地挥一挥手，我木然地准备走出经理的房间，又听到他说 “你要注意把个人私生活与工作分清楚，公司是大家的公司，不要再让银行催款的电话打到公司里来，你是成年人，要有能力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他又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围着食物的苍蝇一样。

我明白了今天Mary和Lucy在聊什么了，也忽然明白了George态度的转变。

手机响了，我迅速地拿起一瞥，幸好不是银行打来的，是老婆打来的。

“老公，今天中午你去一下学校，老师要找家长谈一下儿子最近的学习，无论老师说什么你都不要打孩子。去完学校，你去超市买些鸡肉要多带些骨头的，我下班回来煲汤再去看你爸，我不说了，公交到了....” 老婆气冲冲地一口气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今早5点起来在面包店上班，下午1点又要赶到便利店兼职。整个人几乎连着轴转，我苦笑着，好像有一周都没有见过老婆的面，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手机又响了，哦，是医院。

“陈先生，麻烦你这两天过来医院交一下你爸的医药费，虽然他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但是药和每天的洗肾是不能停的.....”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在说着要及时治疗的重要性和里面隐含的缴费信息。 “好的，好的，医生，我这两天就会把医药费结清”

刚把举着手机有点麻木的手放下，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老爸。 “爸，你放心，医生说你的情况很好，很稳定，你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医药费？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哦，我来电话了，先不聊....”

我赶忙挂掉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又再懊恼，如果那年不是儿子出生要用钱，把老爸的保险买上了，现在医药费就不用发愁。唉~~, 这就是命。

“陈先生，最近你的儿子上课经常无精打采，有时上课就睡觉，作业有时不交，有时又做不完，功课中错题又多。你们做家长的要关心自己的孩子成长，不要老说忙、忙.....，把孩子一放到学校就不管，算怎么回事呀”

我伫立在老师面前，点头哈腰，“是，老师，你多费心了，请你多照看一点...”

"我们做人民教师的，对学生都是尽心尽力，这次叫你们家长来，就是说，你们的孩子进度有点跟不上，我们最近搞了一个课后辅导班，帮落后的同学补补课，让他们能跟上大班的进度，不然会影响孩子的期考成绩，影响以后的升学的....“老师喝口水，润润喉咙，又挪一下屁股，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接着说：”学费呢，相对外面的补习班贵些，但是都是本校老师上课，对同学们的水平知根知底，有针对性的辅导嘛，其实老师也是很累的，但是为了学生能够考出好成绩，我们也放弃了自己休息的时间......”

走出学校，看着身旁缩头缩脑，生怕要挨打的儿子，我收起了抬起的手，叹了口气，“你以后能学习努力点吗？上课可以认真点吗？”

“我有很多题都不会做，老师上课都没有说过的，想等你或妈妈回来教我，你们都回来得好晚.....” 儿子声音颤颤地说道

“你把不懂的题，抄下来放在桌子上，我回来帮你看，早上边吃早饭边跟你讲题。” 我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头， “我去见个客户，这里有20元，你去超市买些鸡肉拿回家，不要到处跑，回家就做作业，知道了吗？”

看着儿子逐渐远去的瘦小身影，我拿起手机又开始邀约客户。

从郊区的客户家回来，已经是凌晨1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又不舍得打车，只能靠共享单车一路骑回来，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地下 人行隧道，里面的灯早已被打破，隧道里显得特别黑。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推着车走在没有人漆黑的隧道里，忽然手机闪了闪几下，眼前一黑，手机没有电了。

我看着漆黑的四周，好像黑暗化成了无限的压力重重地把我包裹在中间不断地挤压，挤压，我自懂事以后，就没有再哭过，也很久没有试过流泪的感觉。这时，忽然觉得嘴角有了一丝咸咸的味道，脸上好像有条小虫子轻轻地爬过，痒痒的，有些难受。

我沿着墙壁慢慢的坐下，背靠着墙，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头埋进去，梗在喉咙的声音像撕裂的布条，若有若无。

过了不知多久，我摸索地站起来，手沿着墙壁，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漆黑的尽头好像有一丝光，是尽头吗？是，是尽头的灯光，虽然街灯的光很暗、很昏黄，但是对于黑暗中的我，已经足够，那束光就好像是希望。

回到家，看到桌子上有一叠钱、一个小小的蛋糕，一小碗鸡汤，还有2张纸条。

一张是老婆写的：老公，今天有个姐妹看我，她借了我一些钱，你明天把爸爸的医药费交了吧。桌上的鸡汤，你爸说留给你喝，他说你越来越瘦，要好好的补补。哦，还有，生日快乐。爱你的老婆。

一张是儿子写的：爸爸，今天我请隔壁家的哥哥教了我功课，我帮他家扫地，他会每天教我功课的，你不用怕老师叫家长了。作业我都完成了。今天家里来了个阿姨，她请我吃蛋糕，我把它偷偷地留给你。妈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小宝。

我喝了一口鸡汤，咬一口蛋糕，脸上又有了那种痒痒的，像两条小虫子慢慢爬过的感觉.

一大早，收到了老爸的电话：你快来医院，医院的病友说帮我众筹药费，医院也说考虑减免我的药费，你过来办一下手续。

我打开窗，看着金灿灿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漆黑的路并不可怕，因为尽头会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