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爽拎着新款香奈儿包包,踩着三寸高跟鞋回到寝室,我和刘小早朝她行注目礼。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无比潇洒地说:“以后再也不用受那帮蠢货的气了。”
看样子她已经搞定沈公子,顺利晋级为公子夫人。那只包包大约是定情信物之类,因为以她的财力,买这只包包简直是痴人说梦。而她口中的“蠢货”,就是平日里追着沈公子屁股后流口水的那帮女生,她们大多有着丰厚的身家背景,日后不用辛苦工作也会有舒服的小日子,她们是唐爽口中的社会寄生虫,就是俗称的个别富二代。
唐爽认为,她们胸大无脑,哪里配得上沈公子。“寄生虫”认为,唐爽除了有一副好皮囊,哪里都配不上沈公子。
而我认为,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搅乱这个世界,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冯纬纬,你还要不要去上课!”唐爽把英语课本摔到我身上,好在我够敏捷,伸手捞住了课本,抱在怀里,随在她身后,一起往第一教学楼走去。
英文课上,外教理查德先生顶着一头稀疏的头发,和唐爽口沫横飞地聊天文地理、时事政治以及八卦绯闻,他们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简直无所不谈。理查德先生的眼睛是雪亮的,盯着唐爽一张俏脸,目不转睛。
而我和大多数同学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盯着他类似半个照明灯的头顶,为他即将跻身“光明顶”行列感到微微的忧愁。
当然,这点儿忧愁在他突然看向我,并且企图用英文跟我聊聊最近国内的大新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瞬间只是希望他明天一早醒来,发现头发已经全部掉光。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在乎那几根头发。
我脑中迅速地搜索着最近看到的新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这些消息我都门儿清,但我一开口就卡壳:“I...Idon’tknow!”
唐爽伸手拧了我一把,然后瞪了我一眼。她对我失望的程度可想而知。
下课后她在旁边数落我:“姓冯的,I什么I?你是不是想挂掉理查德的课?他给了机会,您倒是也动动您那两片高贵的薄嘴唇,把他聊痛快了,什么都好说。您这两片嘴唇除了会跟周朗搞点暖昧,还会什么?”她顿了顿,“哦,差点忘了,你还会吃。”
我向来讨厌理查德,因为他跟好几个女生传出桃色绯闻,空穴不来风,当然这种事一巴掌拍不响,我可不想做另一只巴掌。
唐爽听到我这种话,愤恨地瞪我一眼:“跟他聊个天而已!”
“……”
吃过午饭,我和唐爽一前一后往寝室走,到门口时,发现两个安检大妈恰好离开,而刘小早正在整理物品。我盯着刘小早的头发好半天:“怎么现在流行这种款?”
刘小早伸手捋了捋左边的直发,抚了抚右边的大卷发,淡定地说:“她们来查违禁电器,活该我今天倒霉。”
唐爽陪着笑了两声,使刘小早的不对称发型更添三分喜气,最后她实在坐不住,钻进卫生间去洗头发。
大一刚入校时,每次迎接安检大妈都忐忑不安,生怕她们哪个兴之所至,伸手一抹,抹出一丝灰尘,扣掉本来就不多的考核分数,拖了全班后腿,丢了“红旗宿舍”的名额。当时为了几分,我们使出浑身解数,点头哈腰装孙子。
现在看看刘小早的从容冷静,就觉得当时的我们都挺“二”。
本学期接近尾声,期末考接踵而至,每一科考完,我都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一分,心里的担子又重一分。我反复查了几次银行卡,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有到账。我甚至严重怀疑取款机出了故障,但换了一台取款机之后,卡上余额仍旧没有多一分。
唐爽坐在电脑前嗑着瓜子:“要不要我跟沈公子说说,让他先替你交上,反正他闲钱多得是。”
我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个学期都还没结束,没准过几天我的钱就到账了。”
事实上,我是不习惯唐爽和沈公子赤裸裸的金钱往来,太没美感。按理说以沈公子这样的人,装深沉玩浪漫应该是一把好手,但他对待唐爽从来是简单粗暴。唐爽那天一边咬着手指甲,一边撒娇发嗲对着电话说她最近缺少一支唇膏来衬托她新买的腮红。第二天沈公子递了一打钞票给她,让她挑自己喜欢的买。
沈公子把钱递过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唐爽接过钞票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我在旁边见证了整个过程,眼睛却是眨了又眨,而整场会面,沈公子把钱递给唐爽,之后开着他的新辉腾扬长而去,留下一片尘埃,代表他来过。
“就这样完事儿了?”我指了指前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沈公子。
“不然你想怎么着?”唐爽拿出一支爱喜,点燃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装柔扮弱把自己搞得像苦情戏女主一样,他最起码该买只唇膏双手捧到你面前,说句‘送给你,我亲爱的公主’什么的。哪怕那只唇膏只值三块钱。”
“做你的大头梦吧!沈公子后宫三千,他有工夫把我捧在手心里?我宁愿他拿一叠红色钞票甩我脸上,让我拿着随便花。”
“但你们这样太缺乏爱情的浪漫,你辛辛苦苦把他追到手,就拿他当ATM机?”我心想唐爽啊唐爽,你不趁着年轻有点资本好好享受一下,人老珠黄那天谁还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当公主?
唐爽摇摇她纤细的手指:“NO!你错了,冯纬纬,这叫现实的浪漫。你这种心志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周朗那家伙除了有一颗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真心’,其余还有什么?关键时刻,他的‘真心’可以掏出来喂饱你的肚子?是红烧还是干煸,你想过没有?”
我不容许唐爽这样糟践我的周朗,立刻辩驳:“打从他为了我打架打破脑袋、打断腿那天开始,他就是我的英雄,就算他再穷酸,他在我生命里依旧闪闪发亮。倒是你,拼了命一样非要和沈公子在一起,到头来却是个……”
唐爽突然面带苍凉:“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求不到爱情,就转而求物质,总不能一样也捞不到。”
说完这话唐爽又笑,丢掉手里的香烟:“别误会,冯纬纬,我并没有一丝一毫羡慕你和你家的穷酸周朗。”
到今天唐爽仍旧是这样说,她说冯纬纬你一个C大出来的“高精尖”,跟一个三流大学的黑名单学生走在一起,传出去不怕丢光C大的脸?她说关键时刻你交不出学费,他那颗真心能拿来救济你吗?
我自然无言以对,但我不能一有事就拿他当我的哆啦A梦,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学费的事情,我自己要想办法解决。
之后我总算鼓起勇气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她很久才接起,说了不到三句话,她就告诉我,学费的事情,恐怕需要我自己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申请助学贷款什么的。我一听就明白了,之后又说了三句,然后挂断电话。通话结束,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下学期的学费没着落了。
一学期到头,我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伸手要钱,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可我向来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们自作自受,谁也怨不得。自从她和我爸离婚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出现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走到今天已经是沟壑难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