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沫第一次看清了这片荒原的面貌,最开始和父亲一起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下着小雨,又加上忙着赶路,没能仔细的看看这片荒原,所以杨沫只是朦胧的觉得这片荒原很大而已。现在雨停了,这片荒原真正的样子暴露在杨沫的面前。这里果然是地狱吧,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周围有着薄薄的雾气,虽然雾气并不怎么影响视线,但是在雾气的萦绕下,荒原显得格外神秘。杨沫觉得这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最近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的事都没办法用科学的依据来解释,和它们比起来,一片神秘的荒原大概真的不算什么吧。荒原是单调的,似乎每一处都是相同的,看着周围单调的景色,杨沫不禁有点倦意了,来到这里已经一天半了吧,除了昨天在旅店里趴在桌子上睡的那一会儿,就根本没睡过了。而昨天旅店里睡的那一会儿,根本不能缓解她的睡意。在杨沫正准备向父亲说一声,停下来休息一下时,杨沫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自己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了!
杨沫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昨天睡的有点短,但是那个梦是每逢睡觉必定会做的呀。有时睡的短的话,就只是梦到梦的一些片段,就连在学校里睡觉,也会或多或少的做那个梦的片段,似乎从来没有一次那个梦缺席过。可是到了这里那个梦却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杨沫有些奇怪了,难道那个梦真的是因为自己思念父亲过度而做的,现在见到父亲了这个梦就理所应当的消失了?但是如果消失的话不应该是慢慢消失吗?像这样一下子消失,就像是门前厚厚的积雪一下子就融化了一样,或者说是,脑子里的记忆突然被人抹去一样。
“女儿,你要休息一下吗?”杨楚凡觉得杨沫似乎是累了,向杨沫问道。“好啊,我刚好也有一点问题想问一下爸爸。”杨沫觉得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是应该弄个明白了,从外婆开的旅店里出来后,父亲就急着带自己赶路,似乎是在躲避一个什么东西,所以自己一直不好意思打扰,现在父亲问自己要不要休息,大概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紧张了吧。杨楚凡看着女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神色严肃的说道“好吧,你问吧,虽然我告诉你的你很可能会不相信。”杨沫神色比杨楚凡更还要严肃的问道“我现在在哪里?是地狱吗?你要带我去哪里?去转世?”“这个,怎么说呢?也可以说现在是在地狱,但是严格的来说,这里只是在地狱的外围,这里你可以称呼它为‘荒原’,人死后灵魂并不直接去往地狱,而是最先出现在荒原里面,荒原里会有天使来指引你,带灵魂去向‘死’。但有的灵魂对于‘生’的欲望太强了,所以就会留在荒原上,在荒原上流浪,比如我,我们这样的灵魂就被称为‘亡灵’,天使回来抓我们这些不安分的人去地狱,但是天使好像是特别笨的样子,只要我们在旅社里,就一定不会被天使抓到。而至于你说的转世,我的女儿,转世只是小说里写的吧,在地狱里那些灵魂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结局一定不是转世。我绝对不会送你去地狱里面,我要把你送回‘生’,这里可不是我的女儿应该呆的地方。”杨楚凡说的很认真,这些事原本就应该一五一十的告诉杨沫,免得她自己去胡乱猜测。“可是爸爸,按照你这样说,我应该已经死了,才能到这里呀。如果死人也可以回去,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不对,你回去过,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杨沫想起自己是和父亲一起到的这里,父亲回去过,可是为什么回去后又回到这里呢。“是啊,我回去过,但是我是乘坐的314地铁回去的。那一天我正在帮你的外婆收拾旅社,门外响起了机械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向外面望去,一辆地铁居然停在了我们旅社的门口。我刚想把门打开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外婆突然突然很兴奋的对我说,那是314列车。”杨楚凡似乎回忆起了314地铁出现的那一天,回忆起了那一辆带着露水的列车。“314列车?也是那一辆车带我来的呀!”杨沫回想起了那天,也是314列车把她送到了这里。“是啊,314列车很奇怪,既可以送亡灵出这里,也可以带活人来这里,每个亡灵只有一次乘坐314列车的机会,在‘生’里面待上半个小时,列车就会把亡灵带回来。可是这次列车出现了问题,居然带回来了活人,列车已经不可以再使用了,我现在只有重新想办法送你回‘生’的世界。”杨楚凡其实对女儿保留了很多,他并没有告诉女儿这一路上他们会遭遇的种种危险,他只是希望女儿把这次经历当成一次旅行,一个父亲送给她最珍贵女儿的最后一次旅行。杨沫静静的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要想回去。”杨沫的声音很小,但是在这寂静的荒原上,杨楚凡把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我才不要回到那残酷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人喜欢我。你不知道在你死后的那段时间里,就连爷爷奶奶也嫌弃我和妈妈。世界是不公平的,喔,不对,世界是对我不公平的。它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把你带走,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那个世界还在下雨。我讨厌那个不公平的世界,比起那个世界,我还不如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瞬间生活中经历的苦难涌上杨沫的心头,她终于爆发了出来。父亲死的时候她才16岁,在那之后的一年里她和母亲经历的种种,让她麻木,让她早早的厌恶起自己所处的世界了。
其他人都以为杨沫是个坚强到可以忍受一切的女生,其实褪去那层坚韧的外壳,杨沫心里永远是那个16岁的小女孩,是那个在父亲死去的那天晚上,在被燃烧殆尽的房子前,呜呜哭泣的小女孩。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心变的冰冷,除非把自己的心变的冰冷是对抗世界的唯一武器,她才会迫不得已那样做。杨沫终于哭了,似乎是要把积攒了一年的眼泪给流光,可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泥土,似乎在缓慢的颤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跑出来。
刘帆静静的看着远处哭泣的杨沫和沉默不语的杨楚凡,就像在看一场闹剧。他只是觉得杨沫很可笑。生活中谁会和你讲规则?有些人天生拥有比别人好的资源,他们获得成功自然是轻而易举;有些人拼尽全力,只是换来一个和那些不努力的人在一起喝咖啡的权利。世界从来不会对你公平,这是刘帆自幼便熟知的道理。刘帆静静的看着杨楚凡父女,似乎他们陷入了僵局。
杨沫脚下的泥土开裂才使得这个僵局被打破。杨沫脚下开始冒出黑色的手,似乎是雾,但是杨沫清楚的感觉到有东西在拉自己的脚,杨沫刚想叫,那东西就直把她往地下拉。杨楚凡还在发愣,杨沫被怪手往地下拉是一瞬间的事,杨楚凡想抓住女儿时,杨沫已经有一半被埋在了地下。黑手越来越多,杨楚凡的脚下也出现了黑手,把杨楚凡留在了原地。他只好把手向女儿伸去,但是刚才离得太远了,现在明显拉不到。杨楚凡用力的把手伸向女儿的位置,但是就是抓不住女儿的手。杨楚凡几乎要抓狂了,但杨沫此时却极为平静的看着父亲,淡淡的说“看吧,爸爸,我就说世界是不公平的吧。”杨沫感觉自己的脚被那些黑手抓破了,有些疼,这个就是爸爸说的“那些东西”吧,也许自己马上就会被拉到地狱吧。杨沫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看见父亲现在狼狈的样子。“地狱,希望你会奉行公平吧”杨沫平静的在心里默念到。
突然杨沫觉得有一双有力的手把自己往上拉,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刘帆很吃力的表情。“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如果你想要世界对你公平一点,就去让世界知道你值得它那样做吧”刘帆紧紧的抓着正在下沉的杨沫的手,废力的从嘴边挤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