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希望自己的青春鲜衣怒马,明亮,疯狂,偏执却又不荒凉。然而,我的失败如同我翘过的那些课堂,一如我曾经不屑的景象。
恰巧,她走过了那些我未曾走过的时光,乖巧,善良却又带着一丝倔强。我开始疯狂的喜欢她,她的故事,她的隐忍悲伤,还有那一个负心郎。
如此,便让她的故事从墨中流淌,书写她含辞未吐的芳华。
01
从开始写文我就一直想写一写知之。于今日各种白富美盛行的年代,知之并没有什么好写,并没有那些吸引流量的特质,而我也无法写出她的善良和青春时光。
知之的名字出自《大学》中“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知之说这是她在农村当教师的父亲起的。
知之说,小涵,我想谈恋爱了,我好怕别人说我是没人要的人。说这话时,我们两个举着绿色的玻璃瓶装啤酒,坐在铺在地上的瑜伽垫上,望向眼前的玻璃窗,此刻20:34,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看到玻璃窗上映出来两个颓废的人影。
“知之,我们去洗漱吧,明天早上还有复变的课。”
“你先睡吧,我明天不上课,今天晕倒后导员给我批了假。”
我扶着门站起来,走到洗漱台,打开窗户。窗外的冷风直往脸上拍,酒醒了不少。从楼上往下看,在路灯的映照下,行走的人变成了一个个的光点,白的,红的,黑的,粉红的。风捎来他们的闲言碎语,打在脸上,拂过耳畔,模糊不清。我回过头,看到知之抱着酒瓶咕咚咕咚的吞,泪水顺着脸汇成了一片。
02
5是一个很奇怪的数字,凑成一桌麻将多一个,两两成群也总会单下来一个,我们宿舍人数就是这个奇怪的数字。更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觉得宿舍少了一个人。
寒冷的季节最喜庆的即是春节,在冰天雪地中的节日,偏又用红色代表。天地都冻得晶莹剔透,却挡不住红色来势汹汹,以至于在我的印象中冬天是红色的。
开学后的知之变得比以前活泼,她开心的拉着我诉说年节的琐碎。她害羞的给我看她右手上的戒指,脸蛋红扑扑的却又有藏不住的喜悦和甜蜜。
知之总是爱和我聊天,许是我这人活的颇为潇洒又生性天真。她给我说她的故事,伴随着一瓶瓶的啤酒下肚。我们的舍友们经常和男朋友去外面过他们甜蜜的小日子,彼时宿舍只剩下我们两个谈天侃地,痛哭流涕,揭开伤疤给彼此展示血淋淋的伤口,然后彼此慰藉,惺惺相惜。
她应该是对我说过三四次,她和姜务青的故事,喋喋不休。我总是心不在焉,听得敷衍,不甚仔细却也在她的絮絮叨叨中理清了故事的脉络纹理。
03
彼时,离校实习的前夜,我从她断断续续的通话中,看到她情绪的失控。她大声的怒吼,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不停的颤抖。我从对话中终是在脑海中补全了事情发展的过程,她挂掉电话,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抱着她,竟一时语塞,生怕任何一个字眼使她血流不止。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回荡着刚才电话那头陌生尖利的女声,她句句带着生殖器官的咒骂。咒骂声中隐约传来唯唯诺诺的男声,穿过空间,穿过距离,模糊却又清晰。
知之说:“小涵,姜务青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她泣不成声,花了妆。
我说:“知之,我去买酒!”我飞快的跑下楼,抱了一箱子啤酒和两瓶江小白。一瓶上写着:“关于联系你这件事,躲得过对酒当歌的夜,却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而另外一瓶无色的液体透过白炽灯的光亮,轻微的摇晃,瓶身上“毕业时约好一年一见,再聚首却已近而立之年”几个字熠熠生辉。
江小白下肚,她的脸庞红扑扑,眼神中有着迷离的醉意像被剪碎的星光,碎碎的嵌在黑色的瞳孔上。
小涵,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潇洒,无拘无束。我苦笑着灌了一口啤酒。
潇洒,呵,谁不是从无助中迅速成长,谁不是在撕开的伤口上开出那些美艳的花,为了掩盖伤口,为了欺骗自己,为了迷惑别人。然后风轻云淡的看着别人,嘚瑟的吹侃自己的风光伟绩。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在那些没人看到的瞬间,自己对着镜子做出微笑的表情却止不住的泪流。
我抹了一把泪,羡慕我?混迹于网吧?一事无成?你看到的不羁都是要用一些东西交换,比如他人的失望,比如年少的梦想,比如体内翻涌的热血。
她仰起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我真想去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我说,知之,你还是拉倒吧,就你这小身板,怕是被那个女人两巴掌都扇晕了。
小涵,那个女的到底哪里比我好?哪里比我好?到底哪里比我好?
知之不停的嘟囔,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04
知之的青春从高二起就和姜务青绑在了一起,怀春少女以为这个爱他的男人一爱就会是一辈子。对啊,曾经年少时,谁不曾坚信那个深爱的人会牵手一辈子。
对爱懵懂的年纪,知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死心塌地的爱着姜务青,为他织围巾,为他折星星,为他花费整个青春。
她说,你永远也抓不住一个你非常使劲抓的人,因为他觉得疼时,会奋起反抗,远离你。
知之说,姜务青和她分手的那个夏天,阳光都特别的刺眼,不是温暖的黄晕而是火辣辣的红。
彼时,毕业季的哀伤远远比不上脱离学海的放纵欢歌。同学会上知之和同学拼着酒,脸色惨白。KTV昏暗的包厢中,姜务青身旁化妆浓妆的女子,知之的脸色愈加惨白,鼻腔中的温热让知之回过神来,手慌脚乱的在包中翻找卫生纸。
她疯狂的想要逃离这座城市,她觉得大街小巷都如此熟悉,一起走过的马路,一个喝过奶茶的小店,一起贴的便利贴已经蜷起了边角。
此时,她一个人一遍一遍的走着这些路。此刻,他和新欢甜蜜相拥,相互调笑。
忘掉一个人有多难?知之从一百斤掉到了八十多斤,我想那些消耗掉的脂肪会知道,那个人有多么难忘。
知之在大学一天一天的熬着,她想熬到彻底不爱姜务青的那天。
我记得那个暑假,知之的微信到处都是甜蜜,姜务青和知之和好如初,又是买戒指,又是送包。知之的脸色也不再惨白,反而有了一丝红晕。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暑假结束后见到知之的场景,她背着一书包的安全套,哗啦啦的倒出,那个场景在我脑中无数次与《万物生长》中的场景重合,我已经分不清是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构。
我诧异于知之的傻,狐疑姜务青的目的,心疼用身体去取悦他人的那种卑微。
05
那天的知之脸色惨白,拉着我和她去学校后街的小餐馆,点了两个菜和两箱子酒。我听她和着酒精给我讲述那些我不知道的破碎片段,忽然觉得胸腔有团火在燃烧。我那时不知道,有些离别悄无声息,一散就是天涯之距。
离校实习前夜,她说,姜务青回到学校就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一周以前的所有甜言蜜语都成了最毒的砒霜。他给女朋友诉说知之如何的勾引于他,他种种的不情不愿都抵不过知之的苦苦哀求。
知之不甘心被心爱的人如此污蔑,一遍一遍打着姜务青的电话。无数次拒接后,那头终于传来一个女声,张口大骂知之。知之气的浑身颤抖,大声质问姜务青敢不敢和她当面对质,却只是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知之说:“小涵,我要去找他问清楚,我不能这么被人泼脏水,我还是想他。”
她拿了充电宝塞进包里,买了火车票便跑出了宿舍。我喊她,我骂她,都无动于衷,我想陪她去,被她拦住。
她说:“小涵,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好吗?”
我一时手足无措,她抱了抱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离别就是说散就散,再也不曾遇见。
06
晚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宿舍其他四人已经很久未曾回来,知之也走了,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瞪大眼睛看着黑暗,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就像四处飘散的蒲公英种子,我感觉自已一直漂浮在空中,居无定所,什么都抓不住。
我不停的打着知之的电话,永远都是机械的女声告诉我,对方已经关机。
第二天天亮,我们拖着自己的行李,坐上校车,任由它将我们带到各种陌生的终点站。
实习的日子很苦,也很充实,孩子们渴望知识的眼神,那种纯真像极了西藏蔚蓝的天,干净,纯真。
实习一个多月时,知之给我发来视频,我亲眼目睹了她小鸟依人的蜷在姜务青的怀中。我见证了她最幸福的时光,她的手轻轻的抚在小腹上,廉价的出租屋被她收拾的整洁干净。
我没有问事情的经过,只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知之冲我温柔的一笑,她说,她要和我说再见了,她想生下这个孩子。
我说,别说的这么悲凉,总会再见的。
从此我失去了知之的消息,所有的电话和信息都石沉大海,我忽然感觉我寻不到知之了。
我回到宿舍,收起我们曾经一起买的东西,装在一个纸箱里,用胶带一圈一圈的缠起来,仿佛害怕有什么回忆或者悲伤从箱子中冲出来。
我以为知之办休学手续总会通过我这个班长,却从来不知有时候知道消息不如永远的活在不舍中。
07
最近的盛夏,蝉鸣聒噪。
导员打电话叫我去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知之的父亲,穿着白色的棉质短袖,灰色的裤子,黑色的手工布鞋。一头灰白的头发,衬的他的面容竟然有几分悲戚。
她的父亲来办理的不是休学而是退学,带着医院的简历和证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空气有些压抑。我看了看导员,于是开口。
“叔叔,知之生病了吗?”
这个苍老的男人蠕动了嘴唇,还未发出语言竟然泪流不止,颤颤巍巍的用枯瘦的手去抹眼泪,不再言语。
我从办公室回来,飞速的在手机中寻找姜务青的电话,那是曾经姜务青不接知之电话时,知之借用我手机而留下的唯一痕迹。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听他哭着给我说事情的经过,他说知之已经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我突然间脑子蒙了,不能理解,于是脱口而出问,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姜务青说了些什么,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记得我最后对姜务青说了一句,姜务青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我想此刻我的表情一定特别恶毒,像极了潮湿阴暗中的那些藤蔓,扭曲又狰狞。
怀孕的知之被姜务青大学的女朋友打到流产,被送往医院时血流不止。医生说,知之患有血癌,血小板无法凝结,止不住出血可能保不住性命。
姜务青不言不语,怕背负人命便偷偷离开了医院,只留下了知之父亲的电话。
最终,知之还是离开了我们所有人,悄无声息。
我替知之整理床铺时,再也绷不住了,抱着她的被子眼泪簌簌的打湿她的被褥。我把她的行李交给她的父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老人,我只能看着他步履蹒跚的抱着女儿的铺盖,一步一步走远,变成一个白色的点,变得消失不见。
08
我回到宿舍,拿着手机翻出我们的照片,皱着眉头笑的异常难看,我以为我会压住那股莫名其妙的悲伤,然而我还是溃不成军。
我知道,我记忆中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再也不复存在。
我们宿舍成为了5个人的宿舍,好像有什么不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青春化作一腔爱恋,让她赤手空拳也要拼命向前,她爱过的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如既往的恋爱玩乐。一场相识,一场青春,都是一场幻想,虚无,缥缈。
可我还记得,记得有一个姑娘在我的生命中绽放过,和我一起醉酒一起睡过觉。
突然浮现出那个下午,江小白上说过的,毕业时约好一年一见,再聚首却已近而立之年。
如今我未而立,你当真不来见我一见?那么在我而立之年,你一定要来和我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