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花魁记 · 将军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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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楼阁失娇花

花仙楼,没有人知道它背后依靠的是什么。世人只知晓其红鸾帐暖,春宵易度。里头的姑娘一旦卖身于此便是终身为囚,唯有夺得花魁方能有还俗之望。

不过幸好,这花仙楼倒也是个安身之所。来了便再难出去,这是花仙楼历来的死规矩,而这个死规矩轮到这一任虞妈妈手上,却被一朵花给破了。

“虞妈妈,候公子今日便要赴往西北边疆,我等不及他替我还名之时,欣兰先行一步,他日定归来谢罪,还望妈妈见谅,勿寻。”

素白的宣纸上留了寥寥几语,游龙般的字迹也就只有虞妈妈才能看得懂。选上花魁半年不到竟然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虞妈妈气得将那信纸拢成一团,额头被气得发疼。身后的花卫适时的现身,齐刷刷的跪在虞妈妈身后。

“可要去追回欣兰?”一名花卫恭敬道。

“私自出楼,杀无赦。”一名花卫冷冰冰道。

虞妈妈无力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走了就走了罢,当年她对我有恩,由她去吧!”将揉皱的信纸又重新折好收起,“传令下去,三个月后再选花魁。”

时过午后,行军一大早就出门,以那丫头的速度应该追上候将军了吧!她不禁想起那次西北之行,那个从狼堆里醒来的夜晚。欣兰、欣兰,她始终是那西北清冷的关山月。

城外的官道上蹄烟滚滚,一身戎装的候万顷正骑着驰风走在行军之首,头上的红缨头盔正闪着日耀。他望着高空的日头擦了一把汗,还有两里路可到驿站休息。“驾!”官道旁的林道上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一声声的策马娇声由远及近。

“候万顷,你给我停下!”一名容姿绝艳的女子驾马拦在了候万顷的前头,一身渊蓝色的劲装裹身,三千泼墨丝被高高的束在头顶。淡扫烟眉下的秀目侧扫着面前的一万精兵,勒马的缰绳在手中紧紧一拽,朝着那一身银甲的候万顷而去。

那士兵见有人拦路,以为劫客捣乱,连忙掏家伙迎战。只听到自己的头儿冷冰冰的吼了一声“慢”,便收起家伙看戏。

“女人,你找死!”候万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般贸贸然拦军队,他还是头一回见。就不怕被射成马蜂窝?

欣兰驾着马走到他身边,笑道,“区区几百支明箭还伤不到我!”她望了一眼身后刚装上箭的士兵,“你这兵回来小半年,倒是闲散了不少。”

候万顷脸色一黑,沉声道,“传令下去,等下过站不停,全速赶往凉州!”说完又望着笑盈盈的欣兰,“回去!”

“你知道,你赶不走我的!”欣兰不管他,径自的打马幽幽前行。他回到盛京小半年,她便和他深交了小半年,彼此的脾气早就摸个通透。

候万顷的脸色一黑再黑,骑马的速度一快再快,像是要甩掉那女人一样。身后跟着跑的士兵个个叫苦不迭,那女人一来,自家的将军就跟吃了火药一般。欣兰亦不恼,只是驾着马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边,不论快慢。

一路上的风餐露宿,候万顷使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办法将欣兰气走,那火爆的脾气像打在棉花上,被软绵绵地卸了。她说,“候万顷,我跟着你去西北是最安全的做法,如果你想让我以更危险的方法留在你的身边,你尽管赶我走!”

那女人赶也赶不走,候万顷只好躲着她,远远地与她拉开距离。欣兰亦不恼,也远远地随着他,整个军队的气氛都怪异无比。在将军隔三差五的全速前进后,硬是比往常的行程快了几天。

两人遥遥相隔了一段时间后,候万顷突然听不到那紧跟着的马蹄声。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那倩影早已落到了军队最后,有气无力地牵着马头摇摇欲坠。他策马走到她身边,欣兰苍白的脸色额头上浸满了细汗。

“哎!你怎么了?”候万顷英挺的眉毛微皱,眼前的人虚弱得要命。

欣兰紧蹙着眉,弱着声道,“肚子疼。”苍白的脸上竟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候万顷心中恍然,算了算日子也是她癸水来的日子,古铜色的脸上闪过一丝窘意。他勒住了马绳,下马朝欣兰伸手道:“下来!”

“你要做什么?”欣兰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他带下了马背。候万顷再将她用力一送,恍惚间竟已上了他的马背。

身后的马鞍微微一沉,一双手环在了她身前,候万顷在她耳边轻轻道,“再忍忍,还有五里路可到下个驿站,我们在那休息一番。”听了他的话,欣兰红着脸点了点头,任由他驾着马走在军队前面。

驰风的步伐又轻又快,半个时辰不到欣兰便已经被安置在了驿站的客床上。候万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碗姜汤端到她床前,还是那呛死人的语气,“好好的盛京你不待着,跑来跟着我干嘛?我这全都是大老爷们怎么照顾你!”

“你这不是把我照顾得挺好的吗?候万顷,我说过你去哪都要跟着你的,我不喜欢等待。”欣兰将一碗姜汤全部灌下,忽而喘着气道,“你到底放了多少姜,辣死人了!”

候万顷见她辣出了一额头的汗,连忙又给她倒了一碗的凉开水。这一热一冷下来,欣兰那如刀绞般的肚子痛得更甚,好似被千针万扎。


【贰】西北烈酒醇

军队行进了月余才到达西北要塞天剑阁,此处是一道天堑,是由西北进入大秦天朝的唯一通道。候万顷的二十万军队便驻扎于此,长年镇守这关口,以御外敌入侵。

欣兰与候万顷一同进城,虽说是城其实俨然一座练兵场。周围都是将士们迎接的欢呼,那滔天的男儿叫吼振聋发聩,欣兰嘴上噙着笑,恍惚间好似回到了经年陈久的回忆之中。身形被一只大手缓缓一带,欣兰便从马背上落了下来。

“女人,你过来看看本帅的住处!”欣兰被那笑意盈盈的候万顷拉着手往前走,自己这一身男儿打扮算是白费了,被他这么一叫鬼都知道他是个女的。候万顷停在了一处简朴的石屋前,并排有三间房子,庭前有个小小院。他大方道,“怎样,除了中间那间,剩下的你要挑哪一间?”

欣兰环顾了三间房子,倒像是一般的农村屋子,不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在这竟住的是这般环境。纤纤手指指了右边的那间,笑道,“那我住那就好。”

“哈哈哈!可以我立马……”候万顷的声音还没完,就生生的被一阵哀嚎止住了下文。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跪倒在候万顷脚步,苦巴巴道,“将军啊,那可是我住了五年的住处,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指给他人?”说完还虚抹了几把眼泪。

欣兰这一个多月来头一会看到如此清秀的打扮,那看戎装都看得发疼的眼睛像被甘泉洗涤了一番。对着那一身灰布男子微微一福身,“刚才奴家不知是公子的住处,多有得罪。其实奴家住左边那间房子也无妨,公子不必如此疾首。”说完便带着自己的行李朝左边的房子而去。

等欣兰走到了房间门口推开门,候万顷才反应过来,慌忙吼了一句,“慢着!”随着那门吱呀打开,浓重的笔墨书卷的味道扑鼻而来。

候万顷连忙将欣兰从门口拉开,笑道,“女人你等等,这是我的书房,我收拾收拾你再搬进来。”

欣兰想起刚才房间狼藉的模样,笑了出声,“以你的做法定是要胡乱的朝另一个房间一塞,在京都你的书房便是如此,这次让我来替你收拾吧!”

欣兰一出手,只消小半天便将凌乱的书房收拾妥当,挪到了候万顷的寝间。灰衣书生暗暗的竖起了大拇指,不禁赞叹道,“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结果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候万顷都要重复一个问题:“女人,你把我的那什么放哪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灰衣书生屁颠屁颠的跑到欣兰面前作了个揖,“在下西北卫军师列白,不知姑娘芳名?”

欣兰朝列白盈盈一笑,福身回道,“列军师有礼了,奴家名唤欣兰,还望日后多多照应。”

列白登时被欣兰那勾人的笑意迷了魂,怔怔道,“嘿嘿!好说好说!”

一旁黑着脸的候万顷一把将军师拍开,挡在了欣兰面前。语气甚是不悦,“你以后就不要这样笑了,我二十万西北卫都是热血男儿,受不了你这般笑容。”他原想着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多少能时常顾及到,不想忘了列白那小子。

欣兰低头掩唇一笑,看着他那吃味的模样甚是舒爽。她朝候万顷妩媚一笑,“好,此后我的笑容只为你而开。”

“你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有个晚会。不了不了,你还是别去,等我给你带吃的回来。”候万顷自顾的絮絮叨叨,好像夺了宝又无处安放一般。

“候万顷,我没你想的那般娇弱。”欣兰止住了他的唠叨,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多日来的劳顿,欣兰沾床便睡。醒来的时候早已星子点点,西北清冷通透的月色斜斜地从窗外照了进来。

士兵们正在篝火前畅饮,还有几方士兵在斗武,每每一个妙招回身都会惹来阵阵欢呼。欣兰一身男装出现的时候,那些喝过酒的男儿们更是热情高涨。争相拥着要来看看着跟随而来的胆色女子,候万顷端坐在火堆前的脸上一再难看下去。

最终实在忍不住,放声吼了一句,“都给本帅闪开,不然军法处置!”

一群人作鸟兽散。欣兰径自走到他旁边坐下,端起一碗酒嗅了嗅,“酒香不错!”说着便要仰头饮干。一只大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一块香喷喷的烤肉递到她嘴边。

候万顷说,“酒烈,先吃口肉。”明晦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咕嘟咕嘟的酿造。

欣兰以酒就肉吃得好不欢快,那娴熟的动作好似早已做了千遍万遍。候万顷微微皱着眉,总觉得今晚的欣兰与往常不太一样,他止住了往嘴边送的碗,担心道,“这酒烈,你少喝点。”欣兰微微一笑,挣开了他的手一饮而尽,“我从小就喝酒长大,你信不信?”

候万顷拗不过她也就任由她去,不想她那豪爽的行径倒获得了一众将士的好感,在频频撂倒了几名壮兵后,欣兰在西北卫心中的地位俨然高涨了许多。

一场酒夜让人酣畅了数天,欣兰从房间里抻着懒腰出来。虽只是初秋,但西北的天早已又深又远。在去练兵场的路上,偶有几个小兵路过还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练兵场上传来了阵阵的呼声,原来刚散场的将士们又在场上切磋了起来。

欣兰的到来又惹得一众热血,想起她那晚酒会上的矫健身手,一众男儿都纷纷想找她切磋切磋。欣兰也来了兴致,朝着一众的士兵说道,“你们间谁最厉害?我俩来比划比划!”

说着便有一名大壮出列,冲着她挠头傻笑,“嘿嘿,欣兰姑娘,我乃右翼领将杜大壮,还请姑娘指教!”

欣兰朝他抱拳一礼,“多多指教!”

两人拉开了阵型,傻傻的杜大壮脸上也起了认真的神色。忽然一阵鸣鼓声,杜大壮的神色愈加的认真,朝着欣兰爽朗一笑,“哈哈!看来这次与姑娘的切磋要等下回了,外头在鸣鼓集结,看来是那氐族开战了!”

还未来得及多说,练兵场上的将兵们就集合着朝城外战场而去。想必此次战事不大,二十万的西北卫才去了五六万迎战。


【叁】黄烟大阵开

还未到夕沉,城外便响起了战旗猎猎的声音,那鼓舞的声音昭示着一场战事的胜利。欣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候万顷一生戎装打马而来。

他停在了她跟前,脸上是抑不住的喜悦,“女人,今日一战本帅大胜归来,可贺可贺!”

欣兰替他抹去了脸上的血渍,故作掩鼻道,“一身血污,快去将衣服换了。”腰身猛地被一条猿臂紧紧一收,候万顷那坚毅的俊脸凑了近来。欣兰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抵着他的胸膛道,“候万顷,你要做什么?”

候万顷掠过了她的唇瓣,冲着她耳边低语,“女人,今晚本帅带你去一个地方。”

欣兰看着他大笑入屋的模样,脸色一红到底。心中又有些愤愤,这男人愈发的让人讨厌。

夜里,高远的空中悬着一勾浅浅的月色。候万顷带着欣兰爬上了一处高山,又险又陡。欣兰却被他紧紧的护在怀里,两人紧贴着前行。偶有细石滚落的声响,星光照路洒在削岩上泛着冷清的白。

“女人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山顶了!”候万顷在她耳边轻声说。

欣兰用手捅了捅身后的人,咬着牙道,“那么陡的山你非得要我干爬,使轻功上来不更安全。”

身后的候万顷轻轻一笑,“等上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到山顶的时候,欣兰才发现是一片光洁平坦的四壁。两人力竭躺在上面,望着那璀璨的星光银河,微风轻拂。

候万顷深深的吐了口气,“你看,是不是好美?每次我花光力气爬上了,在对着这璀璨的星汉,这一身的疲累也消散不见。”

欣兰微微一笑,“候万顷你这傻瓜!”星子落入了她的秀目里,好像盈了万千璀璨。欣兰微微一侧目,正看见候万顷紧紧地盯着自己,她问,“你在看什么?”

候万顷窘迫的扭头,对着漫天的星光,“看星子,多美的星子啊!”

“那有我美吗?”

“你更美!”候万顷发觉自己被套了话,看着旁边满脸笑意的欣兰,叹了口气,“女人,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西北不似你想象的那般,这里,危险极了。我怕,我怕我哪回护不了你。”

欣兰微微靠在他身侧,“我有自保的能力,你莫担心。”

“唉~如若前任老将军还在,那该多好!”候万顷望着星空幽幽叹道。

“前任老将军?”欣兰轻声问。

在候万顷的口中,那淹没了十年的将军威名被细细道来。那镇守西北的岳川老将军,一身战命显赫,守着这关口三十余载也保了大秦太平三十余载。其亲手所创的观月阵所向披靡,每每杀得外敌片甲不留。不曾想,岳家军内竟出现细作泄密,岳川将军一家大小带着岳家卫死守剑阁城。虽强行退敌,岳家卫的盛名也淹没在了那一场的死战之中。

“如若当年的观月阵有留下来,氐族也不会如此嚣张。”候万顷言语中带着愤恨,那滑如泥鳅的氐族军队,与自己游走了五年却始终无法清剿。

身旁的人微微颤动,候万顷紧紧地搂住欣兰,轻声问道,“可是冷了?”

埋在他身侧的欣兰微微点头,眼角处有一抹不经意的泪光。候万顷抱起她,“那我们就下次再来吧!”说着便脚下用力,使着轻功下了山。

欣兰一夜没睡,躺在床上对于候万顷的欢呼声置若罔闻。

床头在猛地颤动,候万顷拿着一张图纸激动地脸色发红,“兰儿,你这图纸是从哪里来的?”图上画的,俨然是失传已久的观月阵。

欣兰撑开了疲惫的双眼,带着浓浓的倦意道,“之前在花仙楼无意中看到的,觉得有趣就记了下来,你试试能不能用。你快些走,莫要吵我。”

候万顷看着她眼底下浓重的灰墨色,朝着她的额头轻轻落了一吻。“女人,你好好休息!”说完便替她掖好被子,轻轻的合上了门。

待房内安静下来,欣兰紧闭着眼,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候万顷,只有你万般高兴的时候,你才会掩不住唤我“兰儿”。

欣兰睡到大下午才醒来,正是饥肠辘辘额时候列白正贼兮兮的端着一托盘进来。绿油油的青菜上码了几块鸡肉,旁边还放了一碗汤。这对于欣兰来说无疑是极度诱惑的,转眼看他一副若有所求的模样,欣兰抱臂问道,“说吧,军师大人,可有何事?”

列白朝欣兰“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贼兮兮道,“聪明,我找你是想问问那个观月阵的事情,你也懂阵法?”

欣兰点点头,“从前有点研究,知点皮毛。”

列白感叹道,“从前岳家的小孙女,她也和你一样,喜欢推演兵阵。”思绪一下子飘远,好似回到十年前的岁月里。

正在吃饭的欣兰微微一愣,瞧着列白的模样倒有几分故人的印象。她敛了神色,“军师若是懂的话应当知道,观月阵其实有个大漏洞。”

“所以这就是即使我知道观月阵也不愿拿出来的原因。”列白盯着欣兰眼里有些晦涩不明,“十年前或许没有人能解,但十年后,这观月阵早已不能用上战场。我一直都想修补它的缺陷,不想你竟拿了出来。”

欣兰微微一笑,将碗放下,“这我早就知道。只是一味的修补根本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只要兵阵按照固定的走法,一旦被破便会溃不成兵。”说着从一旁的案屉里拿出一个方盒,打开里面竟是重重叠叠的阵法图,上头的主阵俨然是观月阵。欣兰转动了里面的罗盘,阵法骤改,“唯有顺时应变,才是不败之法。”

窗外的斜阳透了进来,欣兰的侧脸逆着光,眼里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光华。列白看得有些不真切,他失神喃喃道,“你到底是何人。”

门突然被闯破,候万顷的脸上有些喜怒不定,见两人聊得甚欢,一张脸更是黑得不能再黑。


【肆】金角催人还

欣兰见人来了,连忙朝着候万顷道,“今日的观月阵练得怎样,你快来看看我的千机阵。”坐在一旁的列白也激动道,“将军,欣兰姑娘简直是神人!”

候万顷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两人听着欣兰的不断解说,罗盘上的阵法一拨一变,可弥补不同状态下的缺陷。候万顷听得心中波涛汹涌,此阵在观月阵的基础上千变万化,可谓是无懈可击。

欣兰说到后面开始蹙眉,“这阵虽好,我却无法做到在作战时准确无误的传递变阵信号,当真是愁人。”

“女人!”候万顷一双炬目紧紧地盯着欣兰,“这么好的阵为何不早上给我?”

欣兰托腮看了他一眼,“这我可是弄了好几晚上才弄好的,今早给你你一激动把它弄坏了我找谁哭去?再说,我不讲你弄得懂不?”候万顷听完脸色一红。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将不同的变换阵法都演练熟悉,到时听战鼓为令。”列白拨弄着罗盘。

“不行不行,这变换的阵法在我这就演换出不下十种,你要士兵们怎么记?”欣兰否定道。

三人陷入苦思,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了起来。勾月渐起,房间里燃起了蜡烛,偶有三两句话冒出来,又被更多的话语淹没。夜色渐沉,三人讨论的声音渐熄灭,只剩一盏摇摇晃晃的烛火。

直至夜色微明,欣兰从床上挣扎起来,“我知晓如何做了!”倏而又看着趴在桌子上悠悠转醒的两人,脸色微晕,“你们怎么都留在我这睡了?”

列白抻着懒腰,“昨夜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倏而又愣了一下,对着欣兰诺诺道,“欣兰小姐,在下会对你负责的,在下愿以十里红妆聘……啊!”列白头顶挨了一拳,候万顷鄙夷道,“死开,要负责也是本帅负责,轮不到你!你今天挨着剑阁城跑五圈便可!”

欣兰亦不愿理这两人的弯弯绕绕,拉着两人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两人听完又是一阵惊讶。

“以阵为字,这样士兵只要记住基础的变换步伐便可依此进行复杂的演变。”列白再次惊叹,此女子当真神人也。

候万顷等不及,连忙召集军队演习,欣兰连忙拉住他,“这阵字我都没提炼出来,你急什么?”

又是几个不眠夜,欣兰伏案沉思,时而落墨添写。候万顷和列白亦坐在一旁,几个夜晚下来竟也能将阵法了解了个通透。清冷的月色洒在浅睡的欣兰脸上,候万顷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床上。浅睡的欣兰却忽然转醒,双眼盯着他,一只柔荑覆在他手上。

“你每晚都是这般抱我回床?”见候万顷竟傻傻的点头,她旋即微微一笑,“你既不愿我钟情于你,又何必千般呵护?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以死心。”

候万顷失神般抚着她的侧脸,伤情道,“我乃镇国将军,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等这些事完了,听我话,回去罢!”见欣兰浸满了泪水的双眼,他强忍着一颗心,“早……早些睡。”

“阵字都整理好了,明天我让列白收拾收拾给你送过去。”候万顷的脚步刚到门边,欣兰浅浅的声音传来,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开门离去。

将军和新来的姑娘闹别扭,这几天里早已传遍了西北卫上下。整个剑阁城都带着一股莫名的低迷,将军那欲说不说的模样,欣兰那幽幽叹息的模样,着实让旁人挠心挠肺。也只有在每日的战场上,所有人都才有些释放的快意。

又是一日鸣鼓出兵,欣兰爬上了城墙望着那奔驰而去的身影,那乌泱泱的军队踏出了一片黄烟弥漫。欣兰微微皱眉,远处的两兵相交。

“今日将军带了多少兵出战?”欣兰问站在一旁的军师。

军师列白荡漾着一只受伤的手,回道,“今日出战,将军带了十五万士兵迎战,只留五万守城。”

“今日竟出兵那么多?”欣兰的心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嗯,氐族每每来战都败兵而归,只是那首将似乎越挫越勇,每次出战的士兵都会比往常的多。我们依靠千机阵也总能以少胜多,却正是在紧要关头让他们全身而退。将军这次要下狠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列白说道后面有些失落,这大好的机会自己居然因伤无法上场。

“氐族每次出战虽是战败而归却伤亡甚少?将军今日要全力清剿?”欣兰望着远方厮杀的军队,氐族显然开始战败落逃,西北卫乘胜追击。

远处的山林传来阵阵兽鸣,不少林鸟似受惊了一般飞离山林。欣兰的瞳孔猛地一颤,对着那传信兵吼道,“鸣金收兵,快!敌人有埋伏!”见那士兵愣住不动,欣兰一把夺过了鼓槌狠狠地朝鼓面上砸去。

“你做什么?”列白大声问道。

“远处的山林有惊扰,定有不下二十万军队埋伏在那。候万顷带着十五万兵,怎对他们将近两倍多的兵,要下狠手的不是我们,是他们!”欣兰的声音说到后面竟开始颤抖起来。

列白一听大惊,看着远处频频飞离的林鸟,嘶吼道,“传信兵听令,速鸣金弓角招人回。”

欣兰抿着唇望着远处退回的兵,还有一队渐行渐远。欣兰扶着城墙眺望,迟迟不见那一身银甲归来。

“列白,候万顷怎么还不回来?继续鸣金角啊!”欣兰朝着列白嘶吼,瞠着的秀目泪水涟涟,脸上瞬间煞白,“你倒是让他继续鸣角啊!”

列白颓废般靠着城墙,“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金角召回的只有不足十万士兵,欣兰失神般道,“五万余兵,他怎敌……怎能敌……不行!我要去救他!”

一只手狠狠的拽住了要冲出城门的欣兰,列白吼道,“你要去送死吗?”

“放开我!”欣兰嘶吼着声,“我不能让他死,我定要带他回来!”滚烫的眼泪灼伤了周围人的双眼,她忽而猛地挣开了列白的手,夺过一匹战马朝城门策马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吵闹的城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欣兰便已绝尘而去。


【伍】单骑夺命归

候万顷,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活着救回来。欣兰策马踏过了狼藉的战场,朝着那深远的山谷而去。身后突然响起了急速的马蹄声,列白单手驾马追了上来。

“欣兰姑娘,你一个人去能干嘛!”列白并驱而行,“你且等等,我点了一万死兵前去应援,只为救出将军。”

欣兰红着一双眼,感激道,“多谢!你快回去吧!军中不可无主,我定将候万顷带回!”

列白朝她微微点头,“我在军中等你好消息!”

一万士兵绝尘而去,欣兰驾着马红唇抿成一道细线,心中做了千般思量。行至一处峡口出,欣兰猛地止住了马,一道的山上传来了似有若无的狼嚎声。秀目扫过峡口,马头一转朝旁边的隐道而去。转身朝后边的士兵喊道,“前面怕有埋伏,我们抄小路赶去,都跟上来!”

穿过林间斑驳的树荫,远处山谷内的杀伐声渐近,欣兰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待看见被紧紧围住的西北卫的时候,欣兰一声令下,“观月阵,开!全力救下将军!”言必自己早已率先驾着马进了战圈。

手中的长枪使得有些生涩,欣兰仿佛回到了那陈久的岁月里,一柄长枪扫过,硬生生的破开了一条血路。秀目环视周围,想要找到那身影,却不觉一道凌厉的剑锋早已悄悄的从她身后袭来。

身后是刺耳的金石碰撞的声音,候万顷万年年不变的嗓音带着怒气传来,“女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手里的长剑砍掉几个敌兵,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欣兰大喜,两人的后背相抵,“候万顷,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女人,等下一有机会里赶紧跑。氐族联合北蒙前来绞杀我们,你留在这等于送死!”候万顷杀红了眼,只想为身后的人开出一条生路。

欣兰挑掉一个敌兵,放声道,“候万顷,你太低估我了,不救出你我是不会走的!要死一起死!”长枪在敌军中肆意挥洒,刺、挑、扫、劈无不精准。突然一道弯刀止住了她的杀路,欣兰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望着眼前这刀削的五官,手中的长枪更凌厉了几分。北蒙大皇子高凌么?秀气的唇紧紧的抿住,手中的枪丝毫不敢怠慢。

“女人,你打不过他的,让我来!”候万顷想要和她交换位置,却被欣兰紧紧的抵住,握剑的手微颤,“听话!”

“候万顷,你累了,根本抵挡不住他!我可以的!”手中的长枪有些慌乱,艰难的挡着那怪异的招法。那金刀猛地朝她门面袭来,欣兰躲闪不及,身形却被稳稳一推。欣兰听见刀刃破体的声音,还有候万顷紧随而来的痛哼声。

候万顷溢了一口血,“说了你不行,你还逞强!”

欣兰扶住他的手微微一颤,心慌道,“候万顷,你没事吧?”手中的长枪再次对上那金刀的锋芒,也没了任何招法可言,只是急速的挥挡着。秀目猛地一凝,矮身躲过了那袭来的刀芒。头上的秀发散落,手中的长枪刺破了那北蒙大皇子的胸膛。

一招险胜,欣兰不敢怠慢,拉着候万顷连忙朝外围冲去。甩开了一群敌兵,欣兰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张口仰天长鸣。秀丽的脖颈划出一道唯美的弧线,悠扬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谷。随着而来的是响彻山谷的狼嚎,几只高大的野狼扑开了欣兰前面的敌兵。欣兰找准机会,半背着候万顷出了战圈,几只野狼紧随而来。

战圈里的北蒙大皇子紧紧地盯着远去的两个身影,手中的战令急出,大声吼道,“速战速决!”此番让候万顷逃脱,他深知此次的机会早已失去。带着棱角的薄唇微微一勾,他似乎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人。

在群狼的带领下,欣兰跌跌撞撞的扶着候万顷上了山林。身后的杀伐声渐息,欣兰转头问,“你怎样了?”

“呵呵!”候万顷苍白的唇微微一笑,整个人压向了欣兰,“女人,你扶着点!”说完便彻底合上了眼。

“哎!你……”欣兰望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候万顷,扶着他的手染满了腥热的血。她微微的探了下他的脉搏,随后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一只狼首微微的蹭了她一下,欣兰回头,望着那透着些许激动的野狼。素手轻抚着狼首,“狼大,多年不见,你都做首领了!”那狼“嗷呜”一叫,竟倒在她身上撒娇卖萌起来。欣兰被逗得笑出声来,摸着它的肚皮轻声说道,“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替我找些治伤的草药回来吗?”

狼大“嗷呜”一声,窜进了山林里。欣兰望着渐暗的天色,稍稍的处理了候万顷的伤口后,便赶去附近找柴火。回来的时候狼大早已找来了药草,旁边还放着一只受伤的野兔子。

欣兰微微一笑,“狼大你还记得!”

待一切都处理好后,欣兰正在火上烤着香喷喷的野兔,狼大躺在她的脚边。一旁昏迷的候万顷悠悠醒来,看见火堆旁的情景心下一惊,连忙喊道,“女人,危险!”不料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痛得面部扭曲。

欣兰一惊,连忙放下烤兔查看,随后微微的松了口气。笑道,“幸好你体格好,要不然这一刀下来不知道要遭多少罪。”见他正警惕地盯着狼大,笑容更甚,“你莫担心,狼大不会伤害我们的!”

“狼大?”候万顷狐疑,欣兰却不愿解释太多。

两人草草的吃过些兔肉后便睡了过去,夜里欣兰频频起来探着候万顷的额头,生怕他伤势恶化。翌日,候万顷便在欣兰的搀扶下赶回了剑阁城。


【陆】孤城秋萧瑟

回到剑阁城的时候,余下的十数万西北卫无不欢呼载道,只是思及那一去不复返的六万余人,每个人眼里都含着恨。

石屋内,军医正替候万顷重新换着药,那开在后背上的巨大血口看得让人胆颤。将伤口重新换药包扎后,军医嘱咐了几句“不得沾水、不得饮酒、动作不宜过大、不宜动怒”云云便退了出去。

“这次是我太过大意了,不想北蒙那边也会掺和进来。”候万顷的铁拳重重的落在桌子上,眼中全是愧疚愤恨的神色,“此等血仇,我候万顷必定加倍讨还!”

列白的神色极度沉重,他压着声道,“将军,属下怀疑军中出现细作,我们的消息传不出去。”

候万顷听言,脸上的怒意滔天,“立即肃整全军,务必给本帅揪出奸贼!”列白领命而去。

欣兰正在园中望着远处的山出神,列白路过的她的时候,眼里藏着些深沉的情绪,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匆匆而去。

欣兰暗暗的叹了口气,心里泛着点点的苦涩。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候万顷的愁虑全都凝在了一张脸上,望着她的眼盈满了复杂的情绪。欣兰转身抿唇一笑,“你不必多说了,这次我走!”

“现在马上走!”候万顷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欣兰。

她微微点头,“好!”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列白去而复返,带着一脸的焦急,“将军!北蒙及氐族带着四十万的军队压城而来!”

欣兰推门的手微微一顿,望着离去的两人,身形一闪便跟了过去。

城外来的四十万铁骑里,有三十万都是北蒙的士兵,每人背上都配有精制的弩弓。欣兰望着底下乌泱泱的泛着寒光的军队,一颗心沉入了谷底。秀目紧紧的望着那领头的高凌,刀削的五官带着逼人的冷意。

“北蒙无意来犯,我来此只为像将军讨要一女子!”城墙下的高凌开口,声音传遍了城墙,似带着十足的诚意。

西北卫登时翻腾了起来,军中全是男儿,论说女子,便只有将军身边的那位。候万顷心中一凛,望着高凌的眼寒色又重了几分。

“我候万顷决不会以一女子来换我满城安危!高凌,要打便打罢!”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高凌微微一笑,“将军莫要急着拒绝,我愿退军三里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他的话带着深意,是说给另一人听。

欣兰在房中早已将东西收好,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列白推门进来,欣兰见来人是他也不惊讶,依旧执笔信手写着什么。

她轻声问道,“将军呢?”

“将军正在练兵场……苦练着千机阵。”列白径自坐到欣兰的前面,他问,“若从前岳老将军在能有几分胜算?”

欣兰微微一顿,轻摇着头,“毫无胜算,兵围孤城,即便剑阁城有自己的安全水源,也抵不过北蒙的利箭。即使他不用火攻,光用箭也能将剑阁城射下来!”

列白的脸上全是挫败,“当真没有任何胜算?”

“有!”欣兰的双眸望向列白,“将我交出去,换他退回氐族阵地。”

木门被猛地推开,候万顷的脸上全是愠色,“女人,本帅是不会将你交出去的,你好生在这待着,决不能弄什么歪念头。”

欣兰看着他的神色,起身扶着他,“你的伤不宜动火,不然又要养多好几天。你还在这,我去哪?”

西北冷清的月色爬上孤城,欣兰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盅炖汤。推开了候万顷的房门,径自的走到桌子边上。

素手将汤盛了出来,送到了候万顷的手中,“刚刚煮好,你快尝尝!”

候万顷接过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欣兰翘着唇张嘴便喝了下去。见她喝了下去,候万顷才一仰头将汤全部喝下。良久,他心底一惊,皱着眉头抵着那袭来的浓重睡意。

他一把捉住欣兰的手,艰难道,“不要去!”大手紧紧的扣住她的柔荑,死撑着双眼不睡下去。

欣兰轻吻了他的唇,眼里全是万种柔情,她说,“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到花仙楼替我还名好不好?不然,虞妈妈该要生气了。”红唇轻阖,朝他耳边说出了沉寂了许久的名字。望着沉沉睡去的候万顷,欣兰帮他盖好被子,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列白守在门外,笑道,“为何你喝了没事?”

“药全都沉在了碗底,我喝上面一口并无大碍!”欣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待再出来的时候,一身的劲装换成了幽蓝衣裙。束起的墨发被放了下来,挽作一个垂云髻,剩下的墨丝悉数披在后背上。清冷的月色洒在身上,恍若一株空谷幽蓝。

列白望着久久不能回神,欣兰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嘱咐道,“千机阵我已经演换到底二十八种,剩下的我就交给你了!”

望着她径自走出了院门,列白才张口问道,“欣兰姑娘,你到底是谁?”

“你乃岳家旧人,大约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欣兰转身笑道,“希望我们还能再次研论军阵!还有,帮我看好候万顷。”

月色下的欣兰一路前行,待看到眼前的军帐时,脚步微微一顿。几个呼吸落下,继续迈步前进,该见的人迟早还会再见。


【柒】红颜多薄命

夜里饮酒的高凌猛地打翻了手中的酒杯,怔怔的看着帐外的人儿,一身的幽蓝披着清冷的月色。压抑着激跳的心,从座位上走下牵起了魂牵梦绕的人。

“歆儿!”高凌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颤抖的双手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却怯怯的不敢冒昧而行,“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战场上听见你唤狼我就知晓是你!”

欣兰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间又回道了那段经久岁月里,两人在山间与狼同行。坐在枝桠上描绘着边城以外的宽广世界,还有那个早已被踏碎的诺言。

她微微一敛眸,含住了所有的情绪,淡淡道,“我已依言前来,还望皇子能信守诺言,即刻退兵。”

“好好!你要的我都给你!”高凌开心的像个孩子,大手一挥便拔营退兵。

欣兰的心微微一动,落入了更深的回忆里。那个狼尾毡帽的少年对她说,“你要的我都给你!”他教她射猎,教她驯狼,教她北蒙的刀法。那欢愉的时光,充满了她整个年少光阴。还有那个承诺,寄托了她所有对于安定的祈愿。

耳边突然传来激烈的马蹄声,随着而来的是掩藏在记忆中的杀伐声,还有家人的嘶嚎声。那迸出的血液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她脸上,欣兰猛地从梦中醒来。环顾周围的布置,大约已经到了狄族阵地。轻揉了下发疼的额头,昨晚的药性虽小但也不容小觑。

在狄族阵地里,高凌闲时总邀她参观军营,也不管身旁的人听不听,总爱自顾地絮絮叨叨地讲着儿时的事情。欣兰跟在后面敛目静听,藏在袖里的手微微收紧。

“阿凌!”欣兰止住了脚步轻轻的唤了一声。

高凌带笑转身,便看见了欣兰含着悲伤的眸子,她笑道,“你说的,我都记得!只是……”高凌狠狠地抱住她,颤声道,“没有只是,等我带你回北蒙,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欣兰推开他,缓缓的摇头,否定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立场不同,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

寒风裹挟这秋霜带来了浓重的冷意,欣兰在氐营待了将近半月,却始终不见高凌退兵之意。那潜伏的汹涌将要浮上水面,她心中一定踏着夜色潜进了高凌的帐中。

帐中无人,只剩下幽幽的灯火摇曳,外露的双眸环顾四周,在帐中急速的搜查起来。巡查的卫兵在帐外转了一轮又一轮,失神碰掉了一只杯盏,帐外的人也恰巧归来。

“歆儿!”高凌的眼中带着失落,“这才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欣兰扯下了面巾,“我来了,你也不会放过剑阁城。”她缓缓的走向他,藏在袖间的匕首悄然落下,“正如你从前也说过,只要我在北蒙绝不会来犯。”素手从他怀中抽出了一张羊皮卷,她笑道,“阿凌,你的小习惯还是没有变。”

“那布兵图是假的!”高凌的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那张羊皮卷上,忽的一近身朝欣兰袭去。欣兰翻身躲过,笑道,“看来这是真的了!”手中的匕首猛地出击,带着寒意朝高凌袭去。

几番回合下来,高凌终不闪躲,任由那匕首刺进他的胸膛。涂抹在刀刃上的毒素蔓延,一只大手扣住了欣兰使刀的手,缓声道,“十年前出兵,并非我所为。”

欣兰狠狠地挣脱了他的手,眼里全是决绝,“无论你抱有什么心态,都早已回不去了!”转身出帐,刀刃上的毒并非致命,她始终对他下不了手。

帐外早已兵围重重,是氐族的兵,带头将领的眼神像淬了毒。欣兰身形一动,淹没在了一片刀光之中。

月色渐西,剑阁城外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欣兰半身染血倒在了马背上。候万顷飞身出城接住了倒下的欣兰,滚烫的热泪落在了她的脸上。

“传军医!快!”他抱着她跑回了石屋,整个人脸上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握着那无力的素手颤抖无比,“兰儿,你撑住。”

欣兰摇了摇头,“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从怀里掏出了布兵图,交到了他手里,“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你决不能错失,赶快出兵。”

“不,不!不要……”候万顷拼命的摇头。

“快去,这是身为西北将领的责任。此次一战,可保西北十年无虞。”欣兰苍白的脸噙着笑意,“岳歆在这等你大胜归来的消息,等你回来替我换名!”欣兰将布兵图塞到他手里,催促道,“不要耽误时间,快去呀!”

候万顷一咬牙,接过了布兵图,眼中是拳拳情意,“你等我回来,我带你回去!”转身出了房门,嘹亮的嗓音响起,“传令下去,全军出战!”

欣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她似乎回到了更远的岁月里。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都在,欢愉的笑声洒满了整个西北。耳边响起了悠扬的弓角声,家人欢乐的笑声传来。她似乎听见了阿爹的声音,“此次一战,定能保我西北十年无虞。”

她缓缓的从梦中醒来,偏凉的日光洒在房内。一位小兵听见了房里的动静,正好推门查看。欣兰望着他微微一笑,问道,“我好像听到了战角的声音,将军获胜归来了么?”

小兵激动的点头,“嗯!将军快要回来了!”

“真好……”欣兰的脸上染满了笑意,眼神却越发的涣散,“小哥,你能帮我传个话吗?就说,岳歆等不到候万顷归来的时候了!”

一双秀目在一片悠扬的弓角声中彻底的沉睡,嘴上的笑意不变,像做着一个亘古美好的梦。

候万顷,我多想等你回来道别呀!

【将军·兰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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