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是一个极度害怕面对死亡的人,2017年参加季风书园的《生死智慧》第一次课,便和来自台湾的郭老师表述自己如何害怕“死亡”这个课题,郭老师只是微笑地看着我,说“坚持把课听完就好”。
没想到春节假期就给了我一次在现实中练习的机会。
春节回家,刚到机场,便接到先生通知:“飞机落地后,直接从机场回婆婆家,家里大伯父快不行了,希望你能带着孩子在临终替我见一面。”
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忐忑的,因为先生公务繁忙,比我们晚回3天,这就意味着我要以侄儿媳妇的身份单独去看望临终的大伯父。
不安之下,我给远在台湾的郭老师发了一条信息:“郭老师,今天我要去看望一个临终老人,怎么做比较合适?”“在耳边告诉他,他很好,谢谢他认真生活过。”
那天下午,飞机一落地,就被小姑子接着往婆婆家赶,7点左右到家,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便就去看望奄奄一息的大伯父。
大伯父八十多岁,也算高寿,只可惜老了,还得了个食道癌,到了后期几乎滴水难入,靠着输液维持着一点气息。
当我们叫唤他时,看见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朝我们挥了挥,离得近的婆婆出来后告诉我,她看见老伯父眼角泛出的泪花。
大伯父两天走了,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因为是在过年前三天离世,按照农村习俗,葬礼年前来不及办,出殡的日子定在年初五。于是在过年前后的这八天里,大伯父的子孙后辈们都在为葬礼做各种准备。
好在大伯父家人丁兴旺,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连孙子们也都结婚生子,整个家庭有将近40个后代,丧礼的操办,靠着孙辈也就能撑起半边天。加之大伯父人品好,村子大,每天来帮忙的人络绎不绝。
亲人见面会原本应该在出殡前一天举行,但是考虑到丧期很长,天气转暖,于是决定在年前举行。
这样的场面,我也是有些害怕的。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男人们商量着如何将老人放的更安稳,女人们有的七手八脚帮助,有的在抹泪,后来听见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那个大伯父的两个外甥。
二十几年前奶奶去世时,我也和身边的这两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过,对于孩子,失去了奶奶或外公,整个世界都是灰暗而哀伤的。
正式的葬礼在初五举行,初四那天,所有亲眷及村里来帮忙的人悉数到位。
按照亲疏远近,我们需要披麻戴孝。看到第一个人披麻戴孝的人,心里有一种悲凉感,以前在路上也特别怕遇上这样的人。而当自己戴上时,当身边越来越多的人都戴上时,那种群体性的一致性,反而降低了悲伤的感觉。
出殡那天,时辰一到,唢呐声、鞭炮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披麻戴孝的亲人们久久地在棺木前跪立不起,表达亲人们的不舍。整个村庄的人也都齐齐来到灵柩经过路边,送老人最后一程,听说,那天的路边至少来了两三百人。
尽管自己和大伯父并不熟悉,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是一路上,我依旧不时双脚跪地,虔诚地嗑着长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将棺木送至山上入土为安。
在送行的队伍里,走在我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磕头频率最高,磕的路程最远。因为丧葬送行队伍是要倒退着走路,所以我只是在自己磕头的时候看到他的鞋子,并不知道是谁,直到最后,才知道那是老伯父的大孙子。
因为丧事持续时间长,子女孙辈又多,在这个过程中意见不一是常有的事,也不时见到互相责备的时候,但是我发现大伯父最小的女儿话最少。她一直低头不语做着她要做的事,也只有她,在垒修完好的坟头嗑了最后三个响头,才才转身离去。
尽管这场丧礼发生在春节期间,持续时间很长,给自己造成了诸多不便,但是它却给我的人生带来新的认识和领悟。
大伯父离世后,我们去看望八十多岁的老姑姑(大伯父是上门女婿),在门口我忍不住紧紧地抱了抱她,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原本已经接受丈夫离世的老姑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你在世时,没让我挑过一点重担,没让我吃过一点苦头,尽管日子过得苦,但是两个人一起,吃白饭也香,现在你走了,我可就成寡妇了,一个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老姑姑的一阵哭诉,顿然让我明白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可贵,之前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而互相伤害是多么地不值。
都说一个人一生活得怎么样,看看他死后来多少人就知道了。在大伯父临终前,亲属们几乎都来看望过,而正式的葬礼,酒席准备了将近50桌。而在守灵的每个夜晚,门口的鞭炮总是不断,村里人有事没事都来陪一陪。
我对大伯父的了解,来自先生小时候的故事。以前每次回家去看完大伯父和老姑姑,大伯父总是用一种钦佩地口吻指着先生说:
“这孩子有定力,小时候我工作时,在旁边给他画个圈,让他待在里面,他一定不越雷池半步。”
先生小时候,奶奶实在忙得没法照顾时,便会临时寄放在大伯父编制竹器具的工作间边。大伯父的方法简单而有效,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叫先生待在那个大圈里,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和小孩聊天,既不影响工作又保证了安全。
想到这些往事,泪水又要忍不住往下掉了。
"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我们终将在这些带着这些曾经陪伴过我们、温暖过我们内心的人的影响下,继续挥写自己的生命之路。
最后感谢季风书园在2017年举办的生死智慧课程,感谢远在台湾的郭老师和林老师,以及上海的成老师和陆医生,正是你们的义务讲座,让我能如此坦然面对了一场亲人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