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欢喜的正在路上,跋山涉水靠近你,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你的欢喜终究会遇上你。
2018年末,我需要用一些铁管做个框架,母亲说阁楼上有管子,井水改用自来水后以前不少排列好的水管废弃着,这次刚好可以利用起来。
其实不能算阁楼,是农村里旧式楼房斜屋顶下空置着没被利用的空间,我搬来木梯,从一个四五十公分见方的小洞爬进阁楼,打开手机电筒功能,寻找我要的铁管,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硕大的蜂巢。
它倒垂在屋顶下的木板上,比我的脑袋还要大许多,开始时我以为是黄蜂窝,忆及小时候被叮咬的刺痛难受,心生些小恐惧,仗着是冬天,我放大胆靠近仔细观察,在手机光线中,分辩出它们是蜜蜂,层层叠叠着无法计数的蜜蜂。
我没有惊动它们,轻手轻脚地爬下阁楼,不禁有点担心,它们能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吗?
于是在网络上求教各路大神,很快就有了答案,这一种被称作中华蜜蜂,简称中蜂,听我介绍峰巢位置后告诉我,它们不会被冻死,在冬天,蜜蜂依靠扇动翅膀产生热量维持温度,蜂团紧紧挤在一起保持温度,外层的蜜蜂不断往里层钻,交替进行。还依靠吃食高热量的蜂蜜,里层的蜜蜂会将蜂蜜逐步往外传递――真是种神奇的动物。
世界真奇妙,总有许多与你有缘的东西,跋山涉水来看你,比如年年在我家堂屋前筑巢的燕子,比如这一窝,我后知后觉的蜜蜂。巢就在我卧室床头位置的上方,不知筑了有多久了?两年三年或更久?春暖花开季,它们会在我头顶忙碌着进出,我对此竟一无所知。
只要你有足够耐心,你总会遇到。
网上有人出主意,用烟熏、用雷达杀虫剂喷、请消防员处理,还有人要出高价收购。
我浅浅笑着,委婉回应,说,由它去。
它是我的缘份,只要它们喜欢,在我头顶呆多久也没关系。
倒是我时不时会爬上阁楼探望,冬天里,还是有零星的蜜蜂跌落,挣扎着迟缓爬动,它无力飞回那团聚集的蜂群,就注定会被冻死,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后来我忙碌起来,很久没爬阁楼,一晃就是春天,期间只去看过一次,还是密集着,比以往鲜活了许多,蠢蠢有了欲动的迹象。
前些天,母亲打我电话,说在院子里发现了新蜂巢,筑在鸡圈里的一块彩钢板下面,有好多蜜蜂。那块彩钢板架在桔树和桂树之下,用来为鸡躲避风雨用的,但很奇怪,下雨时鸡很少到下面去,情愿傻傻地淋成“落汤鸡”,不曾想却成了蜜峰选择巢穴的所在。我出门在外,对母亲说别去动它,随它去,母亲说就怕它们蛰人,我安慰着说不会。
第二天母亲又电话我,蜜蜂又搬家了,好奇怪,比碗口还大的一个巢,它们怎么搬的啊?!等我回家时,它们又把“家”搬回到了鸡圈里,我抵近去看,彩钢板反面还留有它们上次迁移后的白色痕迹,巢确实大,我能想象一大群蚂蚁拖动一只很大的虫子行走,但我想象不出一大群蜜蜂衔着蜂巢飞行的样子。
想不明白可以百度啊,其实我并不太喜欢百度,有什么不懂直接找百度,容易让人有依赖性,学习东西不用那么认真――反正有百度嘛!不象以前,你在书中看到的东西若不认真记,下次要用到知识时,书本不在旁边就没办法查阅,有了百度,反而少了许多学习的趣味。这一次我没百度到野蜂迁巢的条目,于是我又一次在网络上求教。
果然就得到了答案,春天来了,老峰王被新蜂王取代,蜂群只认一个蜂王,多余的蜂王就要另外筑巢,这叫分巢。蜜蜂筑巢对环境要求很高,卫生、安静等,(怪不得它们选择了我床顶的阁楼,也幸好我没过多打扰它们。)我说的迁巢状况,大神为我解除了疑惑,密蜂会把蜂巢吃到肚子里,找到新址再吐出来筑巢,像我见到的这一群几次迁移情况,这种气候温度下会有大量蜜峰被冻死,数量必定会改少,弄得不好这一群最终会消失殆尽。
还有个原因,蟾蜍是蜜蜂的天敌,蜂巢下多半有蟾蜍,他告诉我必须要抢救,不然的话吉凶难料。
听闻这些,我也开始着急,昨晚回家急忙去看新蜂巢还在否?发现仅余拳头大小,蜂团外的蜜蜂还不停地往下掉,地面上有不少蜜蜂,有死去的,也有勉强伸伸腿脚的。母亲告诉我,一条行上的阿顺养过蜜蜂,人走了,没人养蜂了,还遗有好几只蜂箱。我们赶紧行动起来去讨要,箱子大多破损,还好有一只比较完整,载回了家。
问题又来了,大神告诉我把蜂箱放蜂巢边,它们进不进箱靠的是运气,但昨晚颜市气温低,我怕它们熬不过夜。母亲想出办法来,说用布围起来帮它们保温,我想想不妥,也不再请教大神,靠自己想出办法来,用一只大塑料袋套在蜂巢下方,拿刀片直接抵进了蜂巢底部。
本想这过程会很复杂,蜂巢碎了怎么办?蜜蜂飞出来了怎么办?事实上做永远比想容易,蜂巢连着蜂群一下子全落进袋子里,掀开蜂箱盖倒到里面,赶紧盖住箱子,就成了,出奇的顺利,只可惜塑料袋里还有两只蜜蜂,它们的命运不太妙,愿它俩能熬过寒夜。
今早起床,径直去掀开蜂箱,里面爬满蜜蜂,比我想象的要多许多,它们没逃离,应该是认可了这个家吧?!
又去了下彩钢板旁,真有一只土黄色的蟾蜍,肚子鼓鼓,紧伏在地面,昨天傍晚地上的许多半死不活蜜蜂只余下二三只,料是被这只蟾蜍吃了。最爱吃虫子连蜈蚣都不怕的鸡竟然不吃蜜蜂,独这蟾蜍不怕蜂刺,这世界一物降一物也真奇妙。
去了次阁楼,蜂群比冬天看到的少了半数,遇到手机灯光,它们躁动起来,鼓起翅膀发出嗡嗡声,我不敢多动,发现地下有一层金黄碎屑,抓了一把赶紧下楼。
大神告诉我说这是蜂盖,蜂窝里储蜜,靠这封闭,取食时打开,又解了我的疑团,看来,这段日子我还真的要抽出点时间,来学习点有关蜜蜂的知识。
此时我在汽车里,春风暖,阳光熙,心里想着那新蜂巢,这天气,是蜜蜂所欢喜的吧?今天,它们必定很开心。
莫名地,心里也欢喜开来,为了一群和我不相干的蜜蜂。
我相信缘分这东西,只要心存欢喜,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世间万物也必定向你而来,它们或许住的很远,跋山涉水,所以有时我会等很久。
我想,这一群蜜蜂,多半也用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找我,还好,我还在这里,安静着为它们设宴洗尘。
院子里,一棵梨树倒下了,根部是斧砍的痕迹,想来是母亲的杰作,两只蚂蚁在树的创口上忙碌,它们的个子很大,爬行迅速。
这棵梨树种了也好几年了,印象里一直半死不活,春天里总会有毛毛虫把它的嫩叶吃得稀零,我们又不去打理它,由它自生自灭着,去年好像还结过四五只梨。母亲和我提起过,这树没什么用处,还招虫子,要砍了它,我说又不碍什么事,随它去。
母亲总是有她坚持的理由,只管按照着她的想法做了,梨树倒在院子里,几张叶片开始发蔫。我有点同情这棵树,不过砍就砍了呗,这不,刚好为旁边的一棵枇杷树腾出些空间来。
蚂蚁从树根爬到树梢,这种蚂蚁喜欢栖居在树上,弄不巧,这棵梨树本来是它的家,我想起它们在桂树桃树柿树上的身影来,想来它们将树的汁液当成食物来享用,还有,前几天我放在桃树下的蜂箱,大群的蚂蚁在搬运蜂箱前倒毙的蜜蜂。
本来,前些时日我用那只旧蜂箱收养了一窝野生的蜜蜂,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果,童话里的公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蜜蜂也如是,再也不用漂泊在野外,在安全舒适的蜂箱里生息繁衍。
现实有点残酷,第二天,蜂箱前就有蜜蜂成批死去,掀开蜂箱,蜂巢已经不见了,但还有无数的蜜蜂在里面,以我刚学到的些许关于蜜蜂的知识,我有了不祥的预惑,这窝蜂完了。
果不其然,二天后,再掀开蜂箱,箱子底部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尸体。
蜜蜂爱干净,或许,这只置于野外很久了的蜂箱里充斥着许多我看不见的细菌与病毒,以致蜜蜂们染病身亡。
它们本来在院子桔树下的彩钢板背面筑巢,活得好与不好真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偏自作多情着,为它们设计着换一个更好的巢穴,做出副悲天怜人的样子来,结果呢?反而害了它们的性命。
为此我有点懊恼,心情受了影响,一连好几天字都懒的写,我一直相信着自然而化,偏这次,逆天而行了。
五月,院子里的桔树在开花,细碎的白色小花,藏在密集的桔叶间,很不起眼。
还有一棵高大的香橼,它的花形与桔花差不多,只是大一些而已,花开的盛,水泥地上落满了它的花瓣和被淘汰的花蕾。也许是种在鸡圈里的原因,它生长迅速,叶子泛着油光,绿到发暗,去年结了二三十个果实,看今年这花开的如此旺盛,估计会生出满树的香橼来。
正赏着花,一只大黄蜂嗡嗡着飞临到一丛香橼花上,身体肥硕粗壮,我知道它的厉害,不敢靠近。
猛然想起百度里提及,蜜蜂的天敌中,最危险的就是胡蜂,胡蜂会侵入蜂巢,将蜂王杀死。蜂王死了,蜂群失去繁殖能力,便死的死,散的散,一个蜂群只有一只蜂王,所以再庞大的蜂群,没了蜂王,也意味着灭亡。
原来这附近有比胡蜂更厉害的大黄峰,也许……我所干涉的这窝蜜蜂在我发现连续搬家日渐萎缩之际,它们的蜂王已经被黄蜂杀死了呢?那么,它们的消亡也就和我帮它们把家搬到蜂箱里没什么关联了……
五月,温暖而舒适,借节日的光,我也闲了下来。王二浜微波粼粼,来了数十位钓者,它们的电瓶车汽车稀疏着停在我家旁的小水泥路上,在静谧之中,人设计着圈套,诱惑着鱼受骗上当。
我将小凳子搬到河边的慈孝竹下,看王二浜水波的涌动,二十米开外,院墙外的河岸边,一根钓竿提起,细线下,一尾银白的小鲫鱼蹦跳挣扎,惊诧于钩住自己嘴巴控制自己自由的神秘物件。
没注意到鸭群往回游,鸭子是很胆小的动物,看到我在岸边,张头缩脑地瞅了几回,又转头往外面游去。
我影响到了一群鸭子上岸吃食了,我赶紧将凳子搬到堂屋前的台阶边,没一会功夫,鸭子们又一次在我刚才呆的地方上岸,排着整齐的一字长龙阵,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好萌。
五月,燕子在堂屋前的屋顶上筑了巢,一只燕子从天空之外飘忽着抵近,见燕巢下坐着的我,一个轻巧的转身,在屋前绕了个半圆,飞走了。
原来,我影响了燕子的活动方向。
我又赶紧挪地方,坐到厨房间,煮好的茶忘了喝,还好有点余温,我又把水续上,那只有着黑色尾翼蓝色背羽白色腹羽和红褐色下巴的燕子停留在厨房走廊下的晾衣杆上,我在门口偷偷地拿手机拍高处的它,它可能忙坏了,羽毛凌乱,也顾不及梳理。
自然真好玩,两只彩色的蝴蝶在桔树和桃树间翩翩,它们是在谈恋爱吗?会不会被栖在泡桐树顶的那只白头翁发现?成为鸟儿美味的点心。
自然真好玩,安静着,四面杀机,你在捕食,一不小心,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那一窝栖息到我家院子里的蜜蜂,吸引来了贪食蜜蜂的蟾蜍,除了黑色的眼睛,它的身体和土地颜色很接近,若不是我低身靠近,很难发现它的存在,它肥硕的肚子紧贴地表,使它的身体无端地大出许多来,它把力量积蓄在舌根,等待一只大意的蜜蜂,或许,是它捕杀了这窝蜜蜂的蜂王。
院子里还有成群结队的大号蚂蚁,它们行色匆匆,在树与树之间不停地巡逻,或许,是某一群蚂蚁,侵入蜂巢,残忍地将蜂王咬碎,作为它们吃素好几顿后换一种口味的佳肴。
我的懊悔在减轻,心情轻松了许多,我在为自己寻找推脱的理由,或许,这一窝峰本来已到了灭绝的边缘,和我帮它搬家没有丝毫的关系。
阳光熙熙攘攘,落在宽大肥厚的枇杷叶上,落在宽大枇杷叶上的还有几缕温暖的轻风。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龙息香茶,这世界四处的杀戳,即使是我杀死了一群蜜蜂,那又怎样呢?莫非要我赔命?
我为什么要为自己寻找推脱的理由?自然相杀,从来不需要理由,一只蟾蜍吃食蜜蜂,多半不会不安。我也没有乱说,自然也喜欢反复无常,生与灭,自有定数,是我太过在意,始终没能脱了生与死的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