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请假条
3月21日,星期三,晴天。
我不能像往常一样骑着我的小摩托走那条再熟悉不过僻静小路了,只能适应这条摩肩接踵的挤地铁之路。
地铁站哄嚷的声音和上穿下潜的复杂结构,加上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指示箭头和五彩缤纷的广告牌,让我已经有些晕头转向。我努力地寻找着我要去的站台,同时还需警惕不明之处那双要杀我的眼睛。我战战兢兢来到了站台,幸好不到2分钟,地铁来了。我一个箭步跨上去,紧握着临门处的扶手,身体直挺挺地站着,尽管两边都有空位置。
车门关上后,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松了一口气,抬腕看了看手表,7点整,预计我会比平时早到办公室10分钟。也好,小摩托虽然莫名发疯撞墙焚烧了,但挤地铁之旅看来也有不少好处,至少不会让我迟到。我最讨厌迟到了,这不符合我的人生原则。尽管,我对教学并没有太多热情,但是也从不想迟到,这是我的底线。尽管,迟到,对我的学生来说,是件欢天喜地的礼物,但我也从没想过牺牲我的原则来送他们这样的礼物。
7点15我下了地铁,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快速步出地铁站。5分钟后,我就到达了办公室,比平常提早了10分钟。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是第一个到达,这和平时是一样的。我放下手提包,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准备拿杯子去泡茶时,发现杯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我满脸问号地拿过纸条,原来是一张请假条。
请假
刘老师,我因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休息,请悉知。
林菲尔
3月21日
林菲尔竟然会写请假条给我,这可很不林菲尔?她可是经常迟到旷课,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的学生,只除了一次她放学后约我单独去公园。
我拿着那张请假条,愣愣地出神。林菲尔,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激起层层涟漪。她是个聪明却叛逆的女孩,课堂上总是心不在焉,看向窗外的时间总多于看向黑板的时间。
我想起那个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林菲尔突然走到我面前,快速塞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放学后,到公园入口处等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期待,又带着一丝不安。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她。作为一个已婚的男老师,我必须要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行为。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不知道林菲尔在公园会等了我多久,以她的性格可能会等一整晚,但是我真的不能赴约。第二天,她没来上学,也没请假。直到第三天,她才出现在课堂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曾试图向她解释,却总是开不了口,于是我越来越避免与她目光接触。这件事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总会觉得有十分歉疚。
如今,这张突如其来的请假条让我再次想起了那段往事。我看着请假条上的字迹,娟秀有力,确实是林菲尔的笔迹。但是,这张请假条是什么时候放在我办公桌上的呢?我明明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难道是她早上提早来放好的?还是有人代她放的呢?不应该是昨晚放的,昨晚我因花盆倾砸事件去过班里,班上门都锁了,根本没有人。
我正思索的时候,我们班上的语文老师李明丽来了。她一进门就咋呼着问:这两天坐地铁习惯了吗?电动小摩托爆炸的新闻经常发生,你以后还是不要再买电瓶摩托了,直接买辆电动汽车好了。我无意和她讨论这件事,只是嗯嗯呀呀地点头应付着,然后我拿起桌上的请假条给她看,告诉她这件事有些蹊跷。
李明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请假就请假呗,过两天就会来的。李菲尔的学业你也并不需要操心,她爸爸有的是钱,她学不学,以后都是要继承亿万资产的。
从李明丽那里,我才知道了李菲尔家的情况:她爸爸是本市的富商,平时工作很忙。她妈妈已经与她爸爸离婚。李菲尔和爸爸住在郊区的别墅,家里有三个佣人,一个司机......
正听李明丽巴拉巴拉说着的时候,校长肖庭推门进来了。李明丽立刻停下来,朝着校长微微笑,说了声:校长,早!我也朝校长点了点头。
趁8点上课前还有20分钟,我需要立刻将这几天发生的凶险事件告诉校长,并告诉他我打算报警。
于是我拿上林菲尔的请假条,起身跟着校长进了里间的校长办公室。校长示意我坐下说。我神色严肃地诉说了保温杯沸水,电动摩托发疯爆燃和花盆从天而落三件致命事件,并明确告诉校长学校有人想要我的命。校长听完后,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话说:“刘钦,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关乎着学校的声誉,在十分确定前,我希望你能暂时不要报警,继续保持密切观察和警惕”。我面露难色,刚准备张口反驳时,肖校长说:“刘钦,就当帮叔一个忙……”。我只好闭上刚刚张开的嘴巴。
带着不确定的紧张感,我拿着课本低头向教室走去。走廊那头传来嬉闹的喧嚷,不用说,肯定是我们班。通常,老师没到教室时,分贝约八九十;老师走到教室时,分贝会降到三四十左右,但也要看不同课程老师及老师对应的管理方式。我平时和学生距离教远,勉强保持一些权威感和神秘感,他们对我略微敬畏,分贝会降到一二十左右,而李明丽上课时,课堂通常是一锅粥。但是,我知道学生们私下都叫我“铁面人”。
我走进教室,环视了教室一圈,发现大多数同学都安静下来了,目光也朝我这边看过来,只有最后排的武艺低着头摆弄着他的书,仿佛在看书。看书,对他来说可是少见的行为。通常,他要么转笔,要么托腮,要么拨弄着头发,望着侧边女同学耍帅。
我突然灵机一动,便问:今天谢谢帮林菲尔带请假条的同学。请问今天是哪位无名英雄帮忙把请假条放到我的办公桌上的?大多数同学一边面露疑惑,一边摇着头。只有武艺把头低下来,埋进了书里。我等了半分钟,没有人回答,便说:没有人,那可能我搞错了,也许是林菲尔自己昨晚放学后,放到我办公桌上的。说完,我望向武艺,发现的肩膀陡然往下一沉,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我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正式上课。统计概率,确定事件和随机事件,上着上着,我的思绪不禁也飘远了:有人想杀我是一个确定事件还是随机事件?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相?学生交头接耳的声音嗡嗡的,却一点也进不了我的耳朵。我沉静在自己的心事里。突然,叮呤呤~的下课铃,猛然把我拉回来。我立刻停止下来,合上书本,说:“今天讲到这里,同学们下课。” 随着一声“耶~”我走出了教室。
趁走廊和楼梯上还没布满学生时,我已经回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林菲尔的请假条再次扎入我的眼帘。到底需不需要打电话给林菲尔父母确认一下这个情况,这个请假条的出现时间有一些诡异,而且请假条上信息也含混不清。
我对林菲尔请假事件的关心,并非我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感,而是源于自己最近的超级不安全感和疑心。于是,我拿出家校联系手册,找到了林菲尔登记入学时填的电话号码,按照李明丽的说法,这个应该是他爸爸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哪位?”我说明了身份和打电话的原因,对面的男人说:哦,是刘老师!菲尔请假了是吧?我在外地,不在家。她请假就让她请两天吧。晚上,我打电话回家问问情况。谢谢刘老师关心。我正在开会,那就挂了。之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声。
我挂了电话,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林菲尔的父亲显然对女儿并没有那么关心,也没有觉得这张请假条的可疑之处。可是,我却在背后感受到一种隐隐的不安。
就这样,在紧张和不安中,我度过了漫长而煎熬的一天。夜幕降临时,我疲惫地回到家中,米粒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餐在等我。她看着我疲惫的脸庞,温柔地问道:“怎么了?今天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看着米粒微笑的眼睛,心中的烦恼和不安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笑了笑,拉过她坐在我身边:“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工作有些忙而已,谢谢你给我做这么好吃的晚餐。”米粒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开始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