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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知道看守水库的大叔。早些年,阿爸带她进山抓松鼠时去过那里很多次,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要在小屋里喝点酒。下酒菜是阿妹喜欢的,因为大叔会烧鱼给她吃。阿爸那会儿还会小心翼翼地给她摘鱼刺,一口一口地喂给她。那个大叔就咧着大嘴,露出布满烟黄渍的牙齿哧哧笑。他说,殷建国啊殷建国,你既当爹又做妈的,啥都会干了。他时常投来仔细的目光瞧阿妹,又说,这丫头的模样像谁多些?呲溜~抿住上唇咂吧那口酒的辛辣味,他接着说,我瞅着像你,脸盘眉眼都像你。说罢,深叹一口气,冲着门外的水面,降低声音说,亲生的,肯定像嘛。哪个也不会像我这么窝囊。
每到这个时刻,阿爸就会使劲拍一把大叔的肩头,并不说什么,用力捏两下而已。但两个男人便会共同举杯再碰个干净,夹起几颗花生米,无声且慢地嚼开了。
那时的阿妹并不知道原来大叔的家事比自家还要糟心。他不是本地人,累死累活养大的俩孩子竟然没一个是自己亲生的。在老家,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让他每分钟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窝囊、憋屈,不自杀就要杀人的念头无时无刻地抽干着他的灵魂。深夜里,他拎着明晃晃的菜刀站在老婆和两个孩子的炕边,刀都举起来了,窑洞顶上的土窸窸窣窣往下掉,大地筛子似的摇了起来。他恍神过来,地震了!扔了刀,先一巴掌拍醒女人,再两手一边夹一个娃娃就跑了出去。这场地震没要任何人的命,却把大叔的心思震明白了,他知道自己下不去手,既不能杀掉眼前的人,也不能了结自己。于是,第二天收拾一包衣服,把家里的钱分成两沓,和女人说,咱俩这辈子就过到这里吧。便一路向南,走到了长桃镇。
看水库,没要工资,就图有个住的地方,房后开一小块地,吃的喝的都有了。大叔就像即将汇入山中的小溪流,旁的什么都不管,只想独自静静地活下去,也许,某日,也会孤零零地离开人世间。直到若干年前的某天,他在水库边上遇到了徘徊不定,失魂落魄的殷建国——我的阿爸殷建国。他那时刚刚面对阿妈狠心离开我们的事实,他那个时候确实想过,把我留给别人,死了算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