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黄了,落了,层层叠叠堆砌出厚实的安全感,于是被一队路过的蚂蚁,修葺成天堂。是十二月了,我轻轻扒开脑海中已积满两年的落叶,一泓盛满阳光的记忆竟在尘封中发酵,混合了落叶特有的不舍、遗憾、以及死得其所,比落叶更先腐朽,在冬天结束之前,利用我小心呵护的温度,生根。
先生喜欢十二月,尤其是12年的12月。阳光越过河,跌落在更低处的校园,微寒的风恰好赶走缠绕身上的惫懒,先生却是躺在球场看台,等一场恋爱。等目光绕了好几个弯,先生倏然发现背向阳光的圆弧处,有一个女孩,蜷紧身子,将头枕在坚硬的膝盖,像是枕着月牙的冷清星光,或是落单萤火虫枕着河床。先生有些赧然,于是他有些恼怒地指着阴影说,放开那个女孩,然后阳光一拥而上,弄弯了女孩的唇角,展平了女孩的眉梢。先生得意洋洋,所以没有注意到,溃逃的斑驳不甘失败,汇合成女孩的影子,牢牢黏在最致命的地方。
这里的十二月不下雪,还好先生喜欢的是雨。绵绵密密,淅淅沥沥,挂在屋檐,卧在蛛网,占有整面干净的窗子,挤满先生刚刚擦拭的眼镜,而恰在镜片划痕处,所有的线条杂乱无章,女子的身形便微微发着光,眉清目秀,不枉屋外一片绝佳的布景。先生正在和雨商量一个约定,心思却因乘坐的那朵云坠落而回归,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像蝴蝶。她转着笔,咬牙切齿地吓唬那些敢于蒙骗她的题目,先生咬着笔,手足无措地掩饰不受控制波动的心弦。转眼间雨收云断,她的蝴蝶撞破了先生的瞳孔,撞乱了经脉,直入心扉。
先生记得那天是二十四节气的大雪,雪当然没有来,她也没有来。座位是空的,椅子得以享受难得的轻松,却颤颤巍巍禁不住寒凉;日光灯管意兴阑珊,不愿浪费光芒照明无主的书本;老师讲课似乎也缺了情致,丝毫没有提到她的消息。走出压抑的教室,先生绊到门槛,原本的隐忧顿时跌出瞳孔,惊动了月光,碎成一片一片,半空垂下的皎洁,任蝙蝠书写,先生于是明白了,冷空气偷走她的笑语,那场雨害她生病。可是不是说好了吗?若雨来,我便化做一把油纸伞,为你挡住哪怕大雨倾盆,而绝不去遮掩,属于你的天空。
先生说十二月美好之一是可以期盼二月的桃花。她在先生的眼睛里消失了两天,回来时姑娘扬起的笑脸恰是桃花两三朵,可爱深红映浅红,细细绽放。先生颇有些欣喜,他喜欢她的声音,落在柳梢上,先生踩着石子,仰望。
圣诞节依旧没有雪,拥挤的怀念是先生手里紧握的苹果。岁月长长,没能长过头发。只不过先生贪玩折一只纸飞机的时间,她竟已长发及腰,化鹤飞去,带走一段时光,以致于风渐渐吹散并过的肩,先生一回头就是一千天,从此感慨老了老了,那照片里的人已认不得我。
先生说从前从前,没有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