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她已经忘了自己昏迷了多久,四周黑暗,血腥的味道充满整个鼻腔。
她艰难的爬起,已经是深夜了吧!窗外漆黑一片,犹如墨一般,寂静的夜晚偶尔有一两声树叶婆娑的声响,这是好的,说明她还在人间游荡。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身体像撕裂了一般,她只知道她很痛,她说不出来哪里痛,也许是全身吧!全身,全身这个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第几次被他打了?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吧!
“萍萍……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萍萍,我的孩子……”碧儿的眼泪再次涌出,扶着身旁的一张四角桌子爬起,身体传来的疼痛感使她再次突起腮帮,咬紧牙倒吸了一口气!月白的旗袍上沾满黑色的污渍,这是血液的颜色,许是在没有月的夜晚它就是这个颜色的吧!与她的旗袍搭配起来倒是显得很和谐,一点儿都不突兀!她的鞋子已经不知去向,“连一双鞋子也是可以欺负我的”她无力的哀鸣!旗袍已经被他撕扯得失去了遮体的功能。她无暇顾及,她要赶紧找到她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她的全部。
“萍萍……萍……”她已经有了哭腔,她是很少哭的,她会流泪,可那已经是眼睛的事儿了,无关于她。
碧儿在房间里来回寻找,她记得她挨打前,她的萍萍在一旁哭成个泪人。她的萍萍,她觉得自己是对不起她的,也许不该让她来这个人世,不该生下她这样可怜的人儿罢!
慌乱的脚步被什么绊了一下,随即听见孩童的呢喃。碧儿双目含泪的抱起了她的孩子,她的萍萍,孩子梦中呓语:“不要打妈妈,不许你打妈妈,爹爹不要打妈妈,不要……不要……打妈妈……”
碧儿的心刺痛了一下,这可怜的孩子啊!碧儿想起她拼了命想要救她,却被他一脚踹飞的情景。她开始恨了,她恨那个男人,她恨自己,她恨父母,她恨命运。
五年前,十七岁的碧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贫穷的家庭没能让她穿上好看精致的衣服,一身粗布衣却更显出了她的韵味。头上青丝梳成两条辫子垂于胸前,整日与父母忙于田间却依旧肤若凝脂,常年营养的缺失让她看起来很单薄,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于美的诠释与表达,不如牡丹娇贵,却似幽谷里的一株山茶花,洁白典雅,美丽动人。
这样美好的碧儿,这般善良可爱的精灵,也是逃不脱贫穷的,贫穷是个魔鬼,它夺走了她的爱情。
穷人是不允许有爱情的。
穷人是没资格谈爱情的。
她还没尝到爱情的滋味,就被镇上的地主看上了,他为了得到她用尽手段。父母被迫把她嫁给了他。说是被迫,她知道他们是愿意的,毕竟这样一来弟弟以后娶妻的钱是有了的,父母就是这样的。
农村的女孩儿是没什么用的,既不能下地干活,又不能延续香火,唯一的用处,也怕只是彩礼钱了。
十七岁的她,嫁给了一个大她近三十岁的人,他,已有两房妻妾。她那天一路从家里哭着过去的,母亲也是不忍见她哭的,回过头躲着一个劲儿的抹眼泪。从她家到他家有差不多三里路,她走一路哭一路,除去身上的一身红袍,不像去结婚,倒像去奔丧。
男人总是喜欢新鲜的,尽管她如木头一般待他,他还是日日到她房中去,她倒是盼着他不要来,她怕他,恨他,又不敢违背他。
后来碧儿怀孕了,她生了一个女儿。
他并不欢喜,这个年代,女儿是没什么用的。
再后来,他以相同的手段有了四房,五房,六房……
这对她倒是好的,她只需要守着她的宝贝,她的萍萍。然而事与愿违,在她跟一个家丁答了两句话之后,她的末日就开始了。他身边的女人多,三人成虎,她就变成了与家丁有私情。她被打了,那是第一次挨打。她很委屈,很伤心,她哭得很绝望很可怜。
从那以后,他每次喝酒之后都来她的房中,她像一个出气的沙包。他可以任意找到打她的理由,只要他心情不好。
一次比一次加重,她一次比一次绝望,到后来,也就麻木了吧!
可怜她的萍萍,从出生就这样担惊受怕,从出身就享受来自父亲的拳脚。如果还能在她麻木的身体里找到一丝柔软,那便是她的萍萍。
碧儿抱着她的孩子,她自己很累了,但是她舍不得放开她,如果再挨几顿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陪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久。
夜太黑了,她看不见萍萍的小脸,她将脸贴在她脸上,她均匀的呼吸着,在她怀里。
如果跟她找个死不瞑目的理由,那便是萍萍,她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唯一希望,她就这样抱着她,抱了一夜,在这样漆黑的夜,冰冷的夜,没有一点儿月光的夜。
几天以后……
他再一次怒气冲冲的来,他一脚踢开房门,她喂孩子吃饭的手抖了一下!她不知道她又在外面听到些什么,她不知道是什么可以让他这样发火。她害怕了!但是她没有求饶。
他朝她走了过来,几米的距离,他踢翻了房间里唯一的装饰,一条长凳和那张四角的桌子,她牙齿开始抖动。
“吃,老子还帮你养这个小杂种”他咆哮着,伴着谩骂的音调将碧儿手中的碗打落。萍萍也在发抖,跟母亲一样。但是她还没有哭,这个四岁的孩子啊!这样的阵仗她估计是见的太多了吧!
碧儿不敢发话,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她越澄清越反驳,打得也就越久,下手也就越重,她睁着大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就这样恶狠狠的看着萍萍,他的女儿。
之后他掐着她的脖子,要将她拖起,可怜的孩子,纤细的脖子上面紫红一片,她哭着,求饶着,咳嗽着……
“爹爹……不要……打我……不要……爹爹……”
他把她拖到门口,像一头猎豹叼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萍萍还在不断的求饶。碧儿哭了,怕了,他一直打她,可他还是第一次直接打孩子,他的眼睛已经不像人的眼睛,他像魔鬼。
“老爷,你干什么,你放开孩子……你干什么……”她声嘶力竭的吼着,她的心肝在他手上,那脆弱的东西,随时有可能因为他的粗鲁碎掉。萍萍像一只被狼抓住的小兔子,她求助的,满含泪水的双眼,看着她的妈妈,求助着这个自身难保的可怜的人儿,碧儿被抓住了软肋,她动弹不得。
“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开孩子,老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碧儿一个劲儿的认错,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错,为什么要认错,她不知道,哪里错,她也不知道。不过只要他不动她的萍萍,只要她放过她的萍萍,错与不错,又有什么关系。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动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啊!”她求饶了。
“我的孩子,呵!我的孩子!这是你的野种”他认定了这是野种。
“养了这么多年的小野种,老子居然现在才知道,这小野种,别想赖在这里,呵!这小野种”
碧儿疯了似的过去抢她的孩子,她的宝贝,她的萍萍。萍萍大声的哭喊着妈妈,大声的求救着妈妈,她哭喊着,求饶着,她发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哭腔,刺激着她的耳膜,她的神经。他谩骂着小野种,他怒气冲冲,他要扔了这个小野种,他不要再见到这个小野种,他用手打骂着萍萍,用脚踢打着碧儿,他很忙。
这一家人啊!这一家人?
慌忙中碧儿咬住了他的手臂,他吃痛将萍萍扔下台阶,回头对碧儿拳脚相向。碧儿是大逆不道的,是该死的,她居然敢咬他。这足以判处她死刑。他让家丁拿来一根棍子,他一直继续着这个暴力游戏,一直到耗尽他一身的力气,她晕了过去。
萍萍!谁还管萍萍,她还在阶梯下罢!
他走过去踢了萍萍一下,她没动,也没哭,他将她翻过身来,她头好不巧磕在石头上面,有一个洞,出了血。萍萍喘着气,眯着眼睛看着她的爹爹,嘴巴里吐着热气,看着她的爹爹。他被这双眼睛吓一跳,这个小杂种,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小杂种。
“要死就死吧!”他恶狠狠的想。
碧儿醒来之后,没有看见萍萍,她也动不了……她觉得她要死了,她动不了……
“萍萍……萍……萍……”她躺在地上,呼喊着她的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