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睡到很晚才起,仍是乏力。药物的副作用比药效更明显,为了那一点甘甜,便是有毒也只能生吞。
一根稻草不能救命,但该抓的还是得抓住。
按着医生的叮嘱,过了十天,我又来到四院。这次的景象,比上次更加残忍。等待就诊的人们,脸上显出在人间的百味——
疲倦、怀疑、期待、不安,被脑海里的黑影纠缠太久,有的人已经放弃,有的人已经疲惫,有的人仍抱有希望,唯独没有重获新生的如负重释。
或有人说,如若康复,怎么还会来?可是这反复无常的恶鬼,有时也大发善心,放你松一口气,不过这时如果真的放松警惕,下一次就会更加猛烈的冲击你的心防,这情感的堤坝一旦崩溃,能否再重建就只好看天意了——素与病魔做缠斗的医生肯定是知道的——由此可见,完全的康复似乎确实机会渺茫。
身后传来嚎叫,看到大厅里的红衣女子——似是精神分裂——一会哭一会笑,或者抓着排队挂号的陌生人说什么“就是他”,大喊大叫着“我不是神经病”,家人擒抱着她,避免她失控。面色生冷的老头,焦急难耐的老妇,一筹莫展,终于闹得太厉害,家人把她架走了。保安在一旁看着,熟视无睹。
人都有心事,而且是阴暗的,破碎的,冰冷的心事。大家都只看着手上的诊单与病历,对周围的一切如同看戏,这一潭嘈杂的死水,被病情严重的她这么一闹,人群里一阵阵的唏嘘之声此起彼伏,多了点生锈的人情味。
取到号之后,我便待在等待席上看着大屏幕叫号。思索着不知何处生出的杂乱想法,再环视四周,也都是一半沉静一半焦躁。
昏暗的等待室里有点闷,打印单据的机器坏掉了,嘀嘀嘀嘀、嘀嘀嘀嘀,使人烦闷。有人拉开窗帘,黄昏的余光透进来,活跃了一番心情,也暗叹一番“着实有些晚了”。
枯燥的等待中实是无事可做,打量打量四周,发现前来就诊的人中,女子却比男子更多些,来此的男子亦多是年长之人,年轻的女孩子却很不少。人们来来往往单据缴费咨询取药,忙碌地毫无生气。
许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总会觉得大家都跟我一样无味。换句话说,可能只有我的生活才是鸡肋,其他人抱着的都是香喷喷的鸡腿吧。
然而那些麻木那些淡漠却都是真实的。就算不在医院里,在别的地方,也是一样。
其实大家的淡漠、麻木,也是正常。将自我剖开,一部分应付生活与工作,一部分质问自己为什么活着。长久下去,未免会想发疯。来到医院,可以坦诚自己的异态是一种不可抗的症状,多少能卸下一点心头的负担。至于拿了药,回去继续着乏味的人生,如何努力对抗要将你拖入深渊的怪物,明天的阳光与未来的期望,就只好看各人造化。
例行公事的询问,遮遮掩掩的回答,医生没有耐心也无时间解析你的心理,开药、叮嘱注意事项,权当为你对抗心障帮个忙。迷路之人要渴死在沙漠里,那边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一些衣物,告诉你入夜之后会很冷。
带着脑袋里的一团乱麻,混沌地回到住处,草丛里的景观灯映射出幽幽的绿光。今夜无月,想必明天又是平常的一天。
虽不主动寻求结束,但在这痛苦里日夜煎熬,我时刻都期盼着一场意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