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的长河彼岸上,生长着一棵黄皮树。高大挺拔的树干顶着一头浓密的绿叶。绿叶间,挤满了黄皮果。它扎根在我的记忆深处,年年青翠,年年飘香。
每个季节都有它专属的符号,所以当说起某个季节时,人们就会想起与之相关的一些事物的图像。
如果你问我提到夏天我会想到什么,我会说黄皮果。
小小的黄皮果,圆滚滚的身子外套着土黄色的薄外衣,那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衣服。等她稍年长成熟一些,就换上颜色更深的外衣——是接近深褐色的。
成熟后的她最讨人喜爱,因为此时的她浑身有种清爽的甜味,万分勾人。经过冰冻后,更是让人爱不释口。洗干净,轻咬一口,皮便破了,冰冰的果肉滑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夏天的躁腻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上小学前,我大多数的时光都在外婆家度过。
外婆家的屋前有一片空旷的空地,外婆就在上面种了几棵黄皮树。说起来,这些黄皮树应该是比我还要年长吧,好像从我对它们有记忆的那刻开始,它们便是高大威武的样子了。
每年夏天,外婆家的那几棵黄皮树都会长得格外的茂盛。浓密的绿叶间,有土黄色的小家伙往外探着圆滚滚的小身子,一串一串,一簇一簇。
我们几个小家伙,被馋得不行了,就会迫不及待地拿根竹竿,在竹竿顶头绑一个倒钩,欢天喜地地去钩黄皮果。
钩黄皮果可是个技术活,首先得钩准黄皮果的结果枝,然用利用竹竿的旋转把它扭断。结果枝有粗有细,要扭断粗壮一点的结果枝,可是需要一些力气的。这种体力活,总会落在年纪稍长的表哥身上,我们几个,就在旁边打下手。
有时候扭断结果枝后,一串黄皮果便会乖乖地挂在挂钩上,让我们把它带下来。如果遇到一些不听话的黄皮果,它们就会摆脱倒钩的束缚,自个儿从断口处蹦下来。
这时,我们几个小家伙就会在树下玩起“比比谁的眼神更好”的游戏,看谁能准确接住掉下来的黄皮果。
“左边,左边那串比较熟喔,好像右边那串也很甜的样子。”
“表哥,你钩好一点啦,黄皮果都被你钩掉了。”
“这么钩是钩不下来的……”
“来,让我试试。”
“哈哈哈,我接住啦!”
这样的对话在每年夏天的午后都会如约上演。钩黄皮果也成了我们每年夏天都会做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也一直记得那些年夏天的样子——灼热的阳光在石子地板上画着好看的影子画,小猫咪舔着碗里冰凉的井水,蝉儿吟唱着节奏单一的曲儿。我们在黄皮树下玩得欢,外公躺在藤椅上边摇着大葵扇边打着盹儿,外婆则在屋里煮着“旧旧糊”(粤语,指面粉团煮汤)。
不仅外婆种黄皮树,外婆家附近的邻居,也种黄皮树。黄皮树结果时,邻居们会相互送黄皮果吃。
“哎呀,不要那么客气,我家有,还没吃完呢。”
“收下吧,给孙子孙女他们吃嘛。”
外婆收下邻居家的黄皮果后,等隔了那么个三两天,她也会把自家种的黄皮果送给邻居尝尝。就在这样的“礼尚往来”间,邻里间的关系也愈加亲密起来,经常聚在一起唠嗑家常,串门吃饭也是常事。
我们几个小家伙也就是因为这样跟邻居家的孩子们熟络起来,经常聚在一起“为非作歹”。
农村的孩子,可以玩的玩具不多,那我们就自己“研发”游戏呗。我们把主意打在黄皮树身上,“发明”了名为“今天谁最幸运”的游戏。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我们每个轮流把救生圈抛到黄皮树上,看谁抛在树上的救生球挂得更高。
每次我们在树下抛得正欢时,外婆都会拿着鸡毛掸子,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你们这几只小兔崽子,说了多少遍不要这样玩,会压坏黄皮树的。”
外婆是很爱惜黄皮树的,每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她就会起来给黄皮树浇水,扫落叶。
“水呢,不能浇太多,不然会淹死它(黄皮树)的。”
“看它们长得多好啊,结的果子圆碌碌,大大颗的。”外婆一脸的满足。
黄皮树生长在外婆的四季里。
外婆见过她初吐新芽的样子,见过她努力往蓝天伸直躯干的样子,见过她迎接丰收时骄傲自豪的样子,也见过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从不嫌弃黄皮树成长得太慢,责备她没有回报自己的耐心照料与悉心呵护,反而忧心她会不堪承受风吹雨打,被别人当做玩物。
外婆把自己的心送给了黄皮树,所以,外婆家的黄皮果总是又大又甜,颗颗饱满丰腴,邻居们都跑来“偷师”呢!
黄皮树青翠了一夏又一夏。
后来,我们这几个小家伙长大了,不再热衷于钩黄皮,玩“今天谁最幸运”的游戏了。
那只鸡毛掸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杂物房里,任由尘埃在它身上肆虐。
屋前的空地,更空旷了。
喝井水的小猫咪已没有了身影。
外公坐在轮椅上,呆滞的眼神总飘忽在远方。
外婆开始不分日夜忙里忙外地照顾外公。
角落里的浇水壶成了小生物们的新天地。
黄皮树的落叶堆了一层又一层。
不知何时,黄皮树在外婆的四季里衰败了,也在我们的四季里衰败了。
但偶尔,看到路边小摊上的黄皮果,我总会想起外婆家的黄皮果,颗颗饱满丰腴,又大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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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样er想与文字相伴一生,希望你也是~